引闋 塵世夢•;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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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老鯉魚第一次形容我:一身髒兮兮看不出顏色的棉布袍子,頂著一頭帶草屑的亂發,可憐巴巴地站在他的‘浮喧閣’門前。而他形容自己是:玉樹臨風地拿著一個……驚堂木,“啪”的一聲拍在桌子上,郎朗道: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盡管他麵前一個人都沒有。但然後他又從四海八荒啥的,女媧補天講到了古代某個小縣令的小妾與一隻狐狸生了一個“狐女”……
聽這話的時候,我正刷碗,手上豁了一個冰口,一沾水就疼得我“呲呲”的吸氣。我皺著眉回頭:“然後那狐女補天去了?”
他眉飛色舞的表情一下子凝固,半晌才道:“補天的那是女媧!”
“喔…”我點點頭,把手中洗碗的布擰幹:“你繼續說。”
“然後我再一回頭,噫!剛才立我門口那像北方逃難來的傻小子好像睡著了。”
我掂了掂手中的一隻青花大碗,是剛才盛酸菜魚的。然後反手就向他的頭頂扔去,他堪堪避開,再一伸手接住了那隻碗看了看,一臉惶恐道:“這是元代古董啊!你要扔把那破米缸扔過來都沒事,別扔這東西!”
“喔,好。”我轉身作勢要搬起米缸。老鯉魚急急跑過來按住我的手:“好侄兒,我們有話好說。”
我揉了揉太陽穴,這是老毛病了,反正就是記不住事情,除了整天對著的老鯉魚這張臉,是沒忘記過的。
“你上次好像是讓我叫你爹。”我微微皺眉。
老鯉魚後退幾步,幹幹地衝我笑了幾聲,轉身跑出門。我無所謂的,隻是他的那些寶貝破書估計要被我用來墊幾個月的桌腳、床腳而已……
我叫錦安,這是那隻老鯉魚讓我抓鬮給取的名字,不知道從何而來又要去往何處;而老鯉魚據他自己說其實是姓萬,去算了個命,那算命先生和他都是一本正經一張嘴胡說八道的人,說他前世是條萬年鯉魚。知道了這些後我便叫他“老鯉魚”。可他看起來與九歲就收養我的模樣根本沒有出入,現在看起來也不過二十來歲,估摸著是隻妖怪。
一個江湖說書先生,帶著我這個來路不明的人與他四方遊走。
纂寫他的那部“季缺書”。
(二)
他躲在一棵槐樹後麵,手中捏著一塊已經變了形的冷饅頭,目瞪口呆地看著方才那說書的先生如何將一座小小的閣樓變到隻有手掌大小,然後隨手就放入包袱。
而那說書先生旁邊坐著一個麵無表情的少年,靜靜地望著西沉的太陽,一言不發。
他們都是妖怪嗎?他嚇得牙齒打戰,心裏卻又有點刺激的感覺。
再想了想方才那先生講的九天宮闕,瑤池蟠桃,仙姑仙童……那活靈活現的講述讓他站在這裏一聽就是一個下午,他們,其實會不會是神仙或者懂仙法的道士啊。
他鼓起勇氣從樹後麵走出來,望著那說書先生呐呐道:“你們…會仙法?是不是神仙啊?”
說書的先生揚了揚眉,並沒有一絲驚異的表情,他合上手邊那本破舊的書道:“是啊,我是太上老君,你知道吧,可以煉仙丹的,他是我的小童子。”
方才那少年還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
“呐,你看。”先生的手一翻,一塊桂花糖就出現在了他的手心,再一翻,桂花糖不見了,卻出現了一個肉餅,還冒著熱氣。
他看著遞過來的肉餅還有些發懵:“給我的?”
“是。”先生笑道。
“我…我想要那塊桂花糖…”他看著手裏的冷饅頭和那塊肉餅低頭道。
“給。拿去吧。”兩塊糖一眨眼就遞到了他麵前。
“啊,原來你真的是神仙!”他激動地說話都有些哆嗦。
“啊,對。我其實是月老,他是我的小童子。”先生眯著眼睛笑。
“月老啊!”他將一塊桂花糖塞進嘴裏含糊道:“我知道,管姻緣的!”
話音未落,眼前的人已經不見了,一縷清風吹散了他剛才的話。
他愣了愣,在原地轉了幾圈:“月老!你走了嗎?”自是無人回應,他卻自顧自地笑開了。將最後一塊桂花糖放進嘴裏。
……
“我沒有撒謊…我就是看到神仙了…”
“就是這瘋子偷了我的餅!難不成還是他買的?還是誰會送他吃不成!”
而周圍的人指著他議論紛紛,不時發出不屑和輕蔑的低笑聲。
……
他雜亂的額發下卻是一雙晶亮的眸子,布滿傷痕的臉上是倔強而不肯屈服的神情:“我就是看到神仙了!這餅是他變給我的!”
聲音漸漸低下去,額上有溫熱的液體流下來的感覺,他摸了摸方才藏進衣服的肉餅,沉沉地睡去了……
(三)
“我是誰。”他在窗子前坐了一整天後這樣問我。
“你叫錦安。”我抓一抓頭發,無奈道。
“你又是誰?”
“我?你一直叫我老鯉魚的。一個說書先生。”
“這是哪裏?”他又問,眼下那滴緋紅的淚狀紅印如一滴蠟。
“浮喧閣。”我打了個嗬欠,徐徐展開手邊的後半段畫卷,還好,不用修補太多。
他沉吟了片刻,又轉頭看向窗外。大抵是想起來了。我又道:“我這次特別老實地沒有讓你叫我爹。”
我小心翼翼的撫過畫卷的最後部分,可惡,下次一定要藏好!不能讓這臭小子再拿去墊桌腳了!不過總算把這畫給找出來了。我還以為早就被我弄丟了。
(四)
邈遠的天際一行大雁飛過。萬裏無雲…
她將視線從窗外收回。
“物歸原主。”他把玩著鬢邊的一縷發,揚眉道。
“我記不得了。”
“嗯?”
“給我講一講。好嗎?”她伸出手摸了摸麵前的畫卷,眉眼低垂聲音很輕:“我的故事。”
“那我記在我的話本你不反對吧?”他屈指輕敲桌麵,緋色瞳孔中漾出笑意。
“嗯。”
“那好,不過你的故事有些長。”
他徐徐地開始講述,可手邊沒了驚堂木,他就一寸一寸撫過那幅“浮歡繪”。
錦安也蘸飽了墨鋪開紙張開始記敘。
(五)瞬歡繪·引子
你可知,用吾三魂七魄,沉雪下枯骨為筆血作墨,繪一場惟有你我的浮歡大夢是吾一生信仰。
繪山,繪水,繪四季輪回,繪七情八欲,繪你我從天之初始行至天之盡頭。
我細細描下你的麵容,長到一瞬,從此,我卻用一生將你銘刻入我骨血。帶入泥土,行至奈何橋,行至三生石,種一朵彼岸,隻盼你從忘川渡過時望一眼那伶仃搖曳的花。
我堪堪撫過你的發端,長到一生,從此,那成了我一世難以忘記的一瞬。帶入夢境,行至前半生,行至斷腸時,望一眼燈火,隻想你從人群走過時落一縷半寸發讓我跟隨。
如果一生精魂隻能繪一場瞬歡繪,讓我繪一場雪,繪你眉間長風,繪一個我,跟在你的身側。天地無聲,惟雨雪霏霏,那樣,我們算不算行至白頭。
末了,再繪一把六十四片竹骨青傘,由你撐著它,去找尋你的長歡繪。
焚盡的畫卷末尾處還有你行在雪中,你一步一步走在我的心尖;我一筆一筆,也早已鐫入心懷…
(六)
“你講武俠故事?”
“講過。”
“講神話?”
“也講過。民間怪談、千古曆史…我都講過。不過還是喜歡講我自己的話本。”
“你話本上的故事與平常聽的很不一樣。”
“世間悲歡離合是說不盡的,可妄改是非與結局的事我從來不做。”他雲淡風輕地笑了笑,摩挲著白瓷杯,神情如穿越了千年的沉靜與超然……
想聽故事麼……一些簡單的悲歡離合,一些普通的愛恨情仇。
講給有緣人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