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5，雨】
    門當戶對，他配不上我。
    我當初真應該聽父母的話。
    懷上乖寶的第四個月，元士林就光明正大地出軌了。
    其實，我早就知道他的那些鶯鶯燕燕了，隻是我不甘心，我已經走到這地步了，我必須要證明我是對的，至少，我要對上那麼一分。
    我想，我那時候一定是腦子出問題了，為了從那個賤人手裏奪回元士林，我對乖寶做了很多很多的壞事。
    我不是一個好媽媽。
    乖寶是早產兒，才七個多月，他就從我的身體裏出來了。
    他是那麼的小，好像都沒有我的手掌大，他是那麼的脆弱，看著他身上插滿管子，奄奄一息躺在箱子裏的模樣，我突然就不想證明我是對的了。
    我愛他，我愛我的乖寶，我發誓，我一定要做一個世界上最好的媽媽。
    可是，我從來都沒有說到做到過。因為元士林這坨被踩得臭氣熏天的狗屎。
    我有著這個世界上最好的父母，他們已經年邁，卻還要為了我這個不爭氣的女兒去追回她出軌出到太平洋去的鳳凰女婿。
    最終，元士林回來了，像條狗一樣地爬回來了。
    我那時候天真地以為，我的乖寶，他需要一個完整的家庭，他需要一個父親。
    從出生的那一刻起，乖寶就跟別的孩子不一樣，他很安靜，很脆弱，很聰明。
    他每天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發呆，而我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看著他。
    乖寶的外公外婆也很疼愛他，經常來看他。
    但乖寶不愛出聲，也不愛動作。
    我知道他很難受，他渾身都在疼，每次他吃藥打針的時候，我心疼得都要碎了。
    是我的錯，我不該去爭那一口氣不該在懷著乖寶的時候亂吃那麼多藥，還被那小三氣得早產，害得乖寶一直到五歲都不會出聲叫我一聲媽媽。
    但是，自從那個混血兒小孩出現了之後，乖寶就變了。
    果然，小孩子都需要一個玩伴。
    乖寶不再發呆了，他那雙大眼睛隨時隨地都瞄準了那個混血兒，原本怎麼都不願意動一下的手腳也變得靈活起來了。
    不論何時何地，就是在拉粑粑的過程，他都要撅著小屁股，反手拖著小便桶，隨時緊跟著那個混血兒的腳步。
    混血兒的母親是個大美人，像芭比娃娃一樣美，連我都忍不住自愧不如。
    我查了很多，知道她是被人騙婚了，弄大了肚子，在知道渣男有妻兒後，她就跑出來了，一個女人自己生了孩子，自己養活孩子。
    我恨極了小三，但我對她卻是一點排斥都沒有，因為她根本並不是。
    我願意養著這一大一小，我的乖寶那麼喜歡他們，他們必須留下來。
    至於元士林那個見著美人就挪不動腳步的賤貨，讓他去死吧。
    某一天，這一大一小突然就消失了，消失得無影無蹤，我怎麼都找不到他們。
    乖寶像是瘋了一樣，我從來都不知道他的小胳膊小腿有那麼大的力氣，我從來都不知道他那小小的肚子裏可以吐出那麼多東西，但是，我一直都知道，乖寶是很脆弱的，為了讓他繼續活著，我費了太多太多力氣了。
    最後，我采取了醫生的建議，將那對母子的存在痕跡全數抹去，家裏的所有人都不會再記住他們的存在，很快，乖寶就會不鬧了，他會開始忘記他們的存在了。
    後來，事情真的如醫生說的那樣，乖寶真的忘記了，他再也不提找那混血兒的事情了。
    這讓我覺得無比安心。
    但我仍然做不了一個好媽媽。
    元士林再度出軌了，對象還是那個賤人。
    他們的事情抖到了我的父母麵前，將我的父母氣得昏倒，我開著車前往父母家，途中，賤人打了電話過來，一言一句肮髒無比。
    可也讓我清醒地發現，原來，我至今都沒忘了去證明，去爭那一口氣，我永遠是一個失敗者。
    我失去了理智，闖了紅燈，出了車禍。
    安全氣囊救了我，可我的乖寶，他那兩條可愛的小腿就這麼沒了。
    我恨死了元士林和那個賤人。
    該死的我當時竟然還沒有想過要離婚，我竟然還做了打死都不離婚的選擇，我那時想著，我要跟他們這對千古真愛慢慢的耗，我要讓他們丟人現眼，我要讓他們永遠都不能正正當當的在一起。
    如果，我能知道未來的某天，他們會對我的乖寶做出怎樣不可挽回的事情，我一定！我一定會在當時就殺光了他們！
    四月十二號，那段錄像寄來的時候，我還處於渾渾噩噩的狀態。
    四月十三號，我不記得我是怎麼看完那段錄像的了，我躺在床上，把這輩子的眼淚都流盡了。
    我覺得我已經死了，高盈嵐已經死了。
    元士林直到第二天晚上才回來。
    我當時真是恨瘋了，急癲了，竟然會跑去找元士林幫忙，我真是神經病了。
    在把被我捅傷的元士林送上了救護車後，我就開車去找了廖銘，那個乖寶最愛的男孩，那個從未被乖寶遺忘的混血兒。
    不，他已經不算是男孩了，他已經二十歲了，他應該算是一個男人了，為了跟乖寶讀同年級，他留了整整三級。隻可憐我那跳過一級的乖寶，他還那麼小，他還沒到十八歲啊。
    我從來都不在乎廖銘是個男的，隻要是乖寶喜歡的東西，我統統都會給他。至於元士林的意見，他算什麼賤人？他有資格對我的乖寶指手畫腳嗎？隻要他在乖寶麵前把好爸爸的戲演好了，我自然就會給他好處。
    從元士林將乖寶一個人載到學校門口，讓他自己搭公車回家，自己隻為了跟那賤人開房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該死了。
    敲開廖銘的家門時，我的身上還穿著那件染血的衣服，手上也有血漬，可那孩子卻是一點都不驚慌。
    自從他媽媽自殺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肆意桀驁的模樣了。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那個美麗的女人並沒有帶著廖銘失蹤，她們隻是被接回了廖銘親生父親的家裏。我都不知道，那個渣男有這樣大的來頭。
    因為渣男搞壞了身體，所以生不出孩子，於是他們就想到了那個被騙婚的可憐女人和她的兒子。那個美麗的女人自殺後，廖銘就不再是私生子了，他有了一個比任何人都正當的繼承身份。
    當然，這些我都不在意。
    在乖寶六年級時的那件暴力勒索事情發生後，被欺負地鼻青臉腫的乖寶才願意告訴我廖銘的存在，但我的乖寶並沒有責怪我騙他，他隻是像是分享一件最喜愛的寶物一樣地跟我說了廖銘，一副期待得到我認同的模樣，我真的是愛極了乖寶那小心翼翼瞄我的眼神。
    這讓我覺得，我的乖寶是在意我的，他是愛我的，不論我曾經多麼愚蠢，他都是會原諒我這個媽媽的。
    這棟房子是廖銘自己在買的，他已經這麼大了，該有這個經濟能力。
    他把我請進他的房子裏，態度尊敬地給我倒了杯茶。
    我們已經將近一星期沒見過麵了，他瘦了很多，就像是被削去了幾十斤肉一樣，瘦得像具帶皮的骷髏。
    有那麼一瞬間，我有那麼一絲不忍心將拷貝的視頻拿出來給他看。
    但最終，我還是那麼做了，因為我看到了他那幾條藏在袖口裏的傷疤。
    我替他闔上了臥室的房門，那個房間是乖寶跟廖銘的，我知道廖銘把我的乖寶看得多重要，所以我放心他們偶爾一起過夜。
    我沒有馬上離去，隻是站在房門外，像一個變態一樣貼在木門上，聽著裏麵的聲響。
    然而，隔音效果實在是太好了，足足等了兩個小時，我都沒有聽見一丁點的聲響，唯有呼呼風聲呼嘯不止。
    我有點急了，怎麼可以呢？我曾經那麼的相信廖銘啊，怎麼可以一點反應都沒有呢？
    這樣子，我的乖寶該多麼的傷心啊？
    那段視頻足足有63分02秒。
    我看著牆上的擺鍾，已經走到了淩晨兩點了。
    我已經在這裏待了將近三個小時了。
    突然，門被打開了。
    我抬起頭，望著這個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比我高上許多的孩子，一股濃厚地化不開的血腥撲麵而來。
    他的樣子狼狽極了，但即便這樣，他還是那麼的俊，就像乖寶誇了無數遍那般的俊。
    我打量著他仿佛剛經過一場惡戰的慘樣，最終將視線停在了他的左手手腕上，那裏停著三條清晰猙獰的傷疤，讓人一眼就可以看到它當時被割得多麼深，多麼絕望。
    看著他通紅的雙眼，終於，我開心了，我覺得高興極了，終於有一個人像我想的一樣了，終於有一個人不再讓我的證明出錯了。
    但很快，我又恨死了自己。
    我看向他身後的臥室，那間屋子就像是被亂槍掃射過一樣，能砸的，統統都被砸了，除了那個合上的筆電，其他的，都殘破不堪了。
    “媽，你過來。”廖銘用沙啞的聲音這麼對我說著，這是他第一次這麼喊我。
    他牽起我的手，將我帶進了他和乖寶曾經學習用的書房，在滿牆的合照背後，他看著我，他告訴我，他要做什麼，不需要我出手，隻需要我看著就好了，他知道我想要什麼，他會幫我做到所有，他會承擔起所有的責任，他會讓我滿意，讓乖寶滿意。
    最終，我看著一牆壁的合照，那最大的，掛在最中間的一張是我和乖寶和廖銘和廖銘媽媽的合影。
    我看著這孩子褪去所有光亮的雙眼，我想，我永遠都無法原諒自己，而元士林和那個賤人，他們總要下地獄去為我的乖寶贖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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