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來越大，到了夜幕降臨的時候，外麵吹起了狂風，陣陣雷鳴時不時炸響。
    小鎮外的藩籬小屋裏，燃起了或明或暗的油燈。
    胡老頭兒起身關窗，隔絕外麵飄進來的風雨。他佝僂著背，走得不快，挨個把家裏房間的窗戶都關好。因為小屋年久失修，一到下雨就漏雨，須得找不少的盆啊罐的接雨水，免得弄得家裏到處都是泥濘。爺爺關窗戶，這些接漏雨的事就落在了小小的少年身上。
    自醒來的這幾個月，又不止一次遇到暴雨天氣，胡蘇已經有了經驗，倒是忙得不亦樂乎。
    等他弄完抬頭一看，家裏倒像是擺起了八卦陣，盆盆罐罐錯落有致的。
    外麵是叮叮咚咚雨點打在瓦上的雨聲，伴隨著大風嗚咽作響樹枝搖曳，冷風不住從殘破的縫隙裏直往屋裏灌，覺得有些冷了的胡老頭兒緊了緊身上的衣服，抬頭看向油燈暈光裏臉色柔和多了幾分孩子天真的孫兒。
    “蘇蘇，天晚了，快去睡覺吧。”
    “爺爺，你呢？”
    “我再檢查檢查周圍，你先去睡吧，爺爺等會兒就來。”老人心裏其實有些發愁。這天氣，又是吹風又是打雷又是下雨的，他這搖搖欲墜的老房子，可別倒了啊。
    隻是，等他在周圍轉了一圈，端著油燈去小孫子房間想看他有沒有蓋好被子時，卻發現趟在床上的孫兒睜著一雙明亮的大眼睛，根本就沒有睡著。
    他走過去，把油燈放在旁邊的桌子上，走到床邊輕輕為孩子壓了壓被角：“蘇蘇，怎麼還沒有睡？”
    “我等爺爺一起。”兩隻爪子抓著被子，少年安靜而又乖巧。
    他趟在床上，其實一直豎起耳朵在聽外麵屋裏的動靜。雖然平時兩人一般分開睡一個房間，但在這種寂靜的雨夜，他卻厭煩孤零零一人麵對這種逼仄的黑暗。
    他的心態變得脆弱了。
    “你這孩子……”老人臉上無奈，心裏其實很慰貼。他的小孫孫這是關心自己呢。
    少年挪了挪屁股，讓開位置，主動掀開被子拍了拍床：“爺爺，你也上來，我們說說話吧。”
    老人看了看外麵的雷雨天氣，點頭：“好。”小孫孫說不定是害怕打雷呢，他陪他說說話，待蘇蘇睡著了再離開也不遲。
    黑暗中，突然響起少年帶著幾分遲疑的聲音。
    “爺爺，羅晏的奶奶不在了，他今後會怎麼樣？”
    老人有些出神：“會怎麼樣啊，如果羅晏的那些親戚不願意收留他的話，他或許會跟著其他人一起南下打工吧。”盡管那個孩子還沒有成年，但不學著自力更生，沒有人會願意無償的為他付出。
    少年沒有說話。
    黑暗中，老人寬厚的大手溫柔的摸了摸孫兒的頭，聲音低啞飄遠。
    “蘇蘇啊，如果有一天爺爺也不在了，你不要難過，爺爺隻是去見你奶奶了。等了這麼多年，你奶奶說不定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然後，他感覺到身側的孩子突然抱住了他，緊緊的，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爺爺，你不要走。你走了，我又是孤獨一人了。”好不容易汲取的溫暖，叫他如何放手？
    聽到孩子那悲涼中透著不安彷徨的聲音，老人心裏酸澀。他忍著眼眶的濕意，輕輕拍著懷裏孩子的背，笑道：“好，爺爺不走，爺爺不走，爺爺還要看著我們蘇蘇長大成人，結婚生子呢。沒看到我的小孫孫長大，爺爺哪裏都不去。”
    “那一言為定，爺爺可不許食言。”得到老人的承諾，少年總算放心不少。他就怕哪一天醒來，老人再也睜不開眼睛，再也不會回應他。
    外麵依然是狂風暴雨，然小小的房間裏卻寧靜溫馨得很。少年睜著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第一次感覺到黑暗也令他安心。他抱著老人枯瘦的腰，第一次對這個家以前的情況興起了解的衝動。
    “爺爺，你講講奶奶和我父母的事吧，他們是怎樣的人呢？”
    老人的身體一僵。他眼睛閃了閃，沒有明確回答這個問題。
    “等你再長大一點，爺爺就告訴你。現在，快睡覺，早睡早起才能夠長高高。”
    被老人拍著頭，雖覺得被人當小孩子哄有些幼稚，但他死的時候也不過二十幾歲，從來沒有享受過被人如此愛護。此刻，在老人溫暖的懷裏，耳邊聽著老人輕輕哼著的歌，他全身放鬆下來，慢慢睡意襲上心頭……
    察覺到孫兒已經睡著，老人輕手輕腳的下床。仔細的為孩子蓋好被子，他端起已經快沒油而光亮微弱的油燈，輕輕的走了出去。
    外麵的雨毫無減弱的趨勢，老人擔心了一會兒外麵種著的菜地，最終回房間睡覺了。
    算了，等明天雨停了，他再去看看毀損的程度吧。
    大雨掩蓋了細微的痕跡，陷入沉睡的小鎮沒有人注意到，危險的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