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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初春。
    暖意暖洋洋的橵在枝頭,像個貪睡的孩子。風溫柔的在叢間穿流,夾雜著些青草的氣息,格外醉人。光禿禿的枝幹像個掉光牙的老頭,珍視著新生的牙發,沉睡了一個時季的活力壓抑成為濃烈的生機,彌漫開來春的足跡。張揚而肅殺。
    淩蕥靜靜坐在石椅上,用手托著下巴,她羨慕的凝望著不遠處嬉戲的同學,驀然低頭,抬手撫上臉頰。那裏是一塊占據了側臉的青色胎記,在白皙的皮膚上延伸縱橫,像隻醜陋的蟲子,一點一點吞噬她的幸福與勇氣。流光溢彩的眸子蓄滿了羞愧,溢出心碎的聲音。
    嗬嗬!她綾蕥十五歲的人生像是一場鬧劇,同齡的孩子在父母的授意下遠遠劈開她,更有調皮的男生跟在身後高聲叫著怪物,在一片哄笑中跑開。而她總是緊咬嘴唇,低頭快步離開,任撕裂的自尊暴露在無盡的嘲笑裏,何其不公,又奈何有我。
    想起往事,她捏緊雙手,自嘲的勾起一抹微笑。綾蕥啊!你就是個怪物。她低聲狠狠念道,用力踢著腳下石子,感受著被硌痛的疼楚,釋然了幾分,幾段唏噓幾世悲歡,可笑我命由天不由我。
    “喲!這不是綾蕥嗎?”許佳的嘲諷像悶雷在耳邊炸起,她下意識掩麵,匆匆起身,打算避開。她並不是個軟弱的女孩,但在如潮水的疏遠與孤立中,除了沉默忍受別無選擇。太久懦弱,已經失了抬頭的勇氣,她,作繭自縛。“對啊!就是那個醜八怪。”另一個女孩尖酸的語調像在評論著一隻稀奇的怪物,厭惡之情躍然於輕笑中。
    綾蕥緊握的手泛了白,滾燙的淚水狠狠劃過胎記,似乎想要洗淨恥辱,卻最終無力砸在地上,濺起一陣塵土。許佳嗤笑道:“哭了啊!原來你不僅是個怪物,還是愛哭鬼啊?”眾人附和肆無忌憚的笑著,隻有她,無助的像個小醜,在沒有燈光的舞台被無盡的嘲笑淹沒。這痛,刻骨銘心;這恨,生生不滅。若不是曾經用盡全力信任過,又怎會痛徹心扉,以至於成魔癲狂。
    她抬起猩紅的眸緩緩掃過驚慌失措的眾人,像隻困獸麵對將要撕裂的獵物。她靜靜掃視著,這張充斥著厭惡的臉與記憶中無數嗤笑的臉重疊,他們嘴唇一張一合,清晰的口型分明嘲諷著:“醜八怪,醜八怪…”那麼清晰,一下一下,撕扯著薄弱的自尊。
    夠了!她快步跑開,那熟悉的語調卻依舊纏繞耳邊,揮之不去,呼嘯的風從臉頰穿過,留下一抹冰涼與回憶如潮水般的侵襲。父母的遺棄,仿佛她是深深的恥辱,恐怖的噩夢,每當看見其它小孩伏在父母膝頭撒嬌,被捧在心尖溺愛時,她甚至記不起父母的模樣,她被丟棄的幹淨,她恨,天長地久有盡時,此恨綿綿無絕期。
    綾蕥微微蜷起身子,無力的靠在敗壞的斷牆上,隔著襯衫感受著磚牆傳來的冰冷觸感,她狂暴的心情平複了幾分,任汙濁的塵屑包圍著自己,它們是上帝的棄兒,而自己,也不過爾爾。
    誰?在眾人嬉笑的氛圍,哭的那麼用力,一聲一聲,徹骨寒意。
    誰?刺骨凜冽的風中,任衣衫獵獵揚起,汲取著所有的溫度。
    誰?在七月驕陽裏覺出一月的寒意,千萬變季,於我一季,寒。
    “小姑娘,如此大好春光,為何愁眉不展?”聲音漸近,最終停駐在綾蕥麵前,一雙樸素的布鞋出現在視線,她的目光一點一點上移,一張滿是慈祥和氣的臉笑吟吟的注視著她,是位老人,額間爬滿的皺紋提醒著綾蕥老人所經曆的坎坷曲折。綾蕥一愣,輕咬下唇,搖頭不語。隨即又羞愧的低頭,竭力隱藏著令人生厭的臉蛋。老人雖看破,但並不揭穿,反倒又微微一笑,舉手投足間皆有一股仙風俠氣:“小姑娘,世人縱評論你千般不是,時間流轉,屬於你的幸福會一並與你,給你的挫折是為了更大的驚喜,你是上帝的寵兒,念著想著你的人盼望你回來。”老人的聲音很滄桑,仿佛看盡了滄海桑田,人間冷暖。綾蕥對上老人真誠的眸子,裏麵倒映這她困惑的表情。老人的話帶著磁力,不知不覺間滲透入她根深蒂固的自卑中。
    老人寬慰的哈哈大笑,像個得到糖果的孩子,他語重心長的拍拍綾蕥的肩頭,遞給她一張光盤,光盤刻著絢麗的畫麵,一個男子負手而立,張揚的白衣不染一塵,純白如羽。即使僅是一個背影,那個男子的孤傲寂寥在空曠的畫麵格外刺眼,也莫名刺痛著她的心。
    “這是?”淩蕥輕聲詢問著,聲音有些沙啞,但擋不住急切,她想知道,知道這個男子的孤獨。
    “遊戲,宿緣”老人臉色頓時凝重起來。
    淩蕥小心接過,低頭仔細打量著。腦中一閃過一句帶著熟悉溫柔的問侯:“我等你許久“帶著七分寵愛的韻腳像一尾流星暮然飛漸,留下亙古的歎息與追念,是啊,我也等你許久。
    淩蕥微微仰起頭,傾斜而下的陽光籠罩著她,為她披上柔美的外衣。她勾起嘴角,想要對老人說聲感謝,卻發現不知何時老人已經離開了,好像帶走了存在的痕記,惟有手中的光盤銘記。
    回到家後,有些破舊的房屋被奶奶收拾的很整齊,殘留著溫馨的氣息,屋裏靜悄悄的嗎,奶奶並不在家,那麼急切。她輕輕放下書包,猶豫片刻,並沒有做作業,而是緊緊攆著光盤打開了電腦。她家並不富裕,在記憶中,奶奶隻經常穿著青色布襖,黑長褲,已經洗掉了色,
    泛白的褲腳翻起磨損的線,而奶奶總是生病的沒完沒了。雖然這電腦是從收廢品那裏低價買的,價格並不貴,但卻是奶奶的買藥錢換來的,何其貴重。
    淩蕥輕浮去電腦上的灰,將光盤放入。瞬間跳出一個頁麵,“求緣”流光溢彩的字體在一片虛無縹緲的畫麵前跳動。
    她手指一移,一瞬間畫麵流轉,一個女子背對著她,女子身披墨色風鬥,揚起的裙角繡著精致紋路,淡淡閃著光暈。被發帶束起的長發像一席星宇,掩住女子的絕望,長長的裙子如一地繁花,淡然不驚。
    女子舞動衣袖,緩緩轉身,一張冷俏的俊臉定格。青墨色的美眸如深澗潭水,羽睫微垂,掩住哀愁。紅唇微啟,空靈的聲音仿佛踏過時空。
    “笑裏劍,穿腸毒藥,淚中殤,唯你知道,前世無約,今世何怨,花開又謝,奈何無緣,愁已鎖心,不讓你發現。”
    淒冷的調子是古老的預言,無數張交織的絕美容顏透著眷戀,癡纏一生,不過徒增怨恨。
    “你是我此生唯一不願舍棄的信念。”
    淩蕥沉浸在女子淒美的述說中,女子目光流轉,無限哀愁,那是屬於淩蕥的眼神,卻多了無法企及的狂傲。
    淩蕥的側臉胎記驀然一陣刺痛,像是要撕裂靈魂。她隻覺徹骨的絕望,那恨刻進了血骨。意識在黑暗中遊走,並不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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