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未老 上 第十五章 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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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說小哥——”胖子似乎終於轉過彎兒來了,剛開口說話的時候,院外傳來另一個人的聲音。
“你在跟誰說話?”
吳邪像是夢中驚醒般愣了片刻才轉過頭來,發現黑眼鏡竟然還沒走,獨自倚在門邊上笑嘻嘻的問他,“自言自語也能吵成這樣?你還真挺有意思的。”
吳邪再次轉過頭來,此時胖子已經不見了,他麵前隻有一個孤零零的石凳。
吳邪看了那石凳許久,答話也心不在焉,“我並未讓人阻攔你,你可以走了。”
“誰說我要走了?”吳邪終於側頭看他,“你沒有理由留在這裏。”
黑眼鏡仍舊笑得人畜無害,“原來是沒有,不過現在有了。”
吳邪一直都猜不透這個人的心思,此時也懶得理他,“那你隨意。”
他轉頭大踏步越過黑眼鏡離開了內室,交代人去準備晚飯,在那之前就一直把自己關在書房裏,將要教給張起靈的事務按照輕重緩急整理出來。
不知不覺天色漸黑了,有下人前來敲門,“先生,該吃晚飯了。”
“恩,”吳邪揉了揉眉間,合上書頁站起來,許是動作過猛,他每日必發的頭痛又如期而至,吳邪悶哼一聲,用手扶住了桌子。看來還是要將記憶梳理完才行,不然太勉強了。
現在可不是逞強的時候,吳邪對自己說。
他穩了許久才緩過這陣突發的頭痛,慢慢離開了書房,穿過碩大的後院走進內室,在門上敲了敲,不出意外的沒得到任何回應,然後他推開房門,發現張起靈在裏間躺著,姿勢模樣與他離開之時並無差別。吳邪輕歎一口氣,走到他身邊忍不住罵了一句,“你也不怕扭了脖子。”張起靈像是沒聽見一樣,連眼皮都不眨一下。
吳邪想著白日裏還挺好的,怎麼突然之間就翻臉了呢?他頭痛的很,也無餘力去琢磨一個失憶之人一時興起的情緒,反正對現在的他而言,張起靈能夠回來已是最大的幸運。
於是他好言相勸,“起來吧,飯已經做好了,你身體虛,我讓人做了點清淡的食物。”
張起靈仍舊一動不動。吳邪伸手去碰他,眼前焦距忽然有些不準,他朝著張起靈肩膀而去的手徑直碰上了厚實的床沿,吳邪眼前模糊一片,為了不讓張起靈看出異樣,他轉而扶著床沿坐了下來,仿佛本就打算如此似的。他等著這陣眩暈過去,言語極為鎮定,仿佛什麼事都沒有,“你要是不想出去,我讓人把小桌端來,就在這裏吃也好。”
他感覺到張起靈悄無聲息的坐了起來,也能感覺到對方似乎在看自己,為了不露餡,吳邪立刻垂下了眸子,卻不知張起靈早在他強裝鎮定坐下來的時候便伸出奇長手指,在他眼前左右平移了一陣,而吳邪的眸子沒有任何反應。
張起靈放下手來,臉上的神情高深莫測。
吳邪等了一陣,怕再拖下去就要被看出來了,因此慢慢站起身來,“你稍等,我去叫人。”
他眼前還是模糊的,不過很清楚離開這個屋子的路線。
然而他剛一邁步,張起靈就伸手抓住了他,似乎是有意識的放輕了動作,他手指上的小心翼翼透過皮膚被吳邪非常輕易的感覺到了,吳邪問他,“怎麼了?”
張起靈開口說話,卻不是對著他,他微微提高了音量,聲音雖不大,卻沉重而擲地有聲,傳得很遠,“來人。”果然有小廝立刻推開了房門,恭敬垂首。
張起靈繼續道,“晚飯在這吃。”
“是。”小廝應了一聲,掩上門出去,不多時就有一列人魚貫而入,將小桌和精致佳肴一一擺好,又如清風過境一般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張起靈這才鬆開了他,吳邪卻有點頭疼,他要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的樣子坐過去倒也不是難事,可是心思謹慎如張起靈,哪怕他有微小的失誤也會被看出來,而他不願在他麵前示弱。
對失憶的張起靈而言,能留在他身邊的人隻有對他有用的人。
在無感情的前提下,能力是吳邪唯一的資質。
可現在這個鬼樣子……他站在原地苦惱,始終沒有邁出一步,張起靈卻已經從床上下來穿好鞋子,吳邪沒事人似的笑了笑,“走吧。”
他還未邁開腳步,腰上和腿彎處忽然各多了一隻手臂,接著他身體一輕,竟被張起靈攔腰抱了起來,吳邪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之後慌忙掙道,“放我下來,你這是幹什麼?!”
張起靈輕鬆的壓製了他的掙紮,將他一直抱到桌邊,讓他坐在了椅子上,默默無聲的把筷子和飯碗都放在他手裏,將菜一個一個放在離他最近的麵前,還故意將盤子碰出很大的聲音讓他知道位置,做完之後他起身離開,卻並沒有坐在吳邪身邊。
吳邪愣愣的聽他做事,見他忽然起身走了,心下有些惶恐,“你去哪?”
張起靈並未回頭,隻低聲回了一句,“洗漱。”
吳邪心中泛起難以言明的滋味,他看出來了,自己眼睛的問題。
本該受照顧的人是他,自己卻還在這裏添亂,會不會被他拋棄?
吳邪心裏突地一跳,唯恐張起靈嘴上不說,心裏已經將他打上了無用的標簽。
於是他一口也吃不下了,直等到張起靈回來一言不發的吃飯,吳邪都臉色發白,他將筷子放下,雙手無措的在腿上握成拳頭,猶豫著開口,“我……我這個不是常態,我平常……不會這樣的,隻是今天,今天有點累——”
輕易就累的人,又能有什麼體力呢?吳邪便立即改口,“不是,我是說,我其實什麼病都沒有,身體很好,我……很會用槍,也……也熟悉機關建築……”
原本無聲吃飯的張起靈忽然將碗放在了桌上。
不大的聲音,吳邪卻緊張過度到咬傷了舌頭,他的話不自然的頓住了,淡淡的血腥氣從嘴裏彌漫開來。張起靈本是想將筷子塞回他的手裏讓他閉嘴吃飯,卻忽然捕捉到了他斷掉的話頭和臉上細微的變化,忍不住伸手捏住了他的臉頰,“張口。”
“唔!”吳邪嚇了一跳,吃驚得張大了模糊的眼睛。
張起靈立刻鬆了手勁,卻仍舊道,“張口。”
吳邪無法,隻得張開嘴。張起靈繼續道,“舌頭。”
吳邪覺得他簡直要被自己蠢哭了,平素裏他也不至於手忙腳亂到這個地步,怎麼一在張起靈麵前就犯些平常根本不會犯的失誤。將咬破的舌尖伸出,他含混的道,“不小心咬破了,沒什麼事。”張起靈仔仔細細看了,確實隻是輕微的出血,已經自行止住,然而這麼看著,不知何時他竟注意到了別的事情,潔白小巧的牙齒,鮮紅欲滴的舌尖,兩相對比的顏色顯得極其美豔,張起靈腦中忽然生出從未有過的想法。
驚覺之時他已經離吳邪非常近了,誘人深入的唇舌,長密而細軟的睫毛,還有那不知為何總讓他心思難解的漆黑雙眸,都與他相隔不過咫尺,張起靈屏住了呼吸,身體猛地退後,甚至撞倒了身後沉重的紅木椅子。巨大的響聲也令吳邪吃了一驚,他立刻起身下意識往張起靈的方向伸手,問道,“怎麼了?覺得不舒服?!”
張起靈望著他的手伸過來,卻像看到什麼厭惡可怖的東西一樣用力打開了,麵對愣住的吳邪,張起靈對自己的異常舉動感到極度失望。
“我沒事。”啞著嗓子說出這樣一句話之後,張起靈徑自離開了房間,隻留下一桌幾乎未動的美味佳肴和全然搞不清狀況的吳邪。
吳邪愣愣的在桌子邊站著,思忖自己大約犯了什麼嚴重的錯誤,張起靈的態度很奇怪,絕不是想起什麼的樣子,卻又不像他一貫失憶時麵對陌生人的冷淡和無所謂。房門忽然被推開,吳邪下意識以為是張起靈去而複返,抬頭去看卻發現是張北臨,“什麼事?”
“張起靈告訴我你不舒服。”張北臨走進來,“你稍坐片刻,我去請醫生。”
“張起靈?”吳邪這才發現自己眼前的模糊已經不知不覺褪去,他眨了眨眼睛,“他告訴你的?”
“是。”張北臨不依不饒的問他,“先生到底是哪裏不舒服,可是耳朵上的傷?”
吳邪搖了搖頭,“頭痛,不知為何波及到了眼睛,暫時模糊了一會兒,現在已經好了,張起靈呢?他到哪去了?”
“大約是去四處查探,掌握自己現在身處的狀況吧,他一向謹慎。”張北臨道,“先生為何會頭痛?還是請醫生來看看吧。”
“不用,”吳邪擺了擺手,“你派人跟著了嗎?”
張北臨無奈笑道,“這房子裏有誰能無聲無息的跟著他啊。”
“那也不能任他四處走,萬一他又跑了,這房子裏有人還能再找他回來嗎?”吳邪急著出門,“他往哪裏走了,帶我過去。”
張北臨無法,隻得帶著他往前院走,穿過暗紅色的長廊和青碧池水,直把前院走穿到了偏園,他們才找到張起靈,此刻正站在訓練場內望著前方的靶子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