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角天涯  第二十二章 何苦呢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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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後的一年裏,吳邪大部分時間都在東奔西跑,黑眼鏡一直跟著他,倒也不礙事,還多個幫手,吳邪也就不去管他。
    吳家長時間沒有小佛爺坐鎮,暗地裏又有些動作,不過每次都沒有釀成大的,因為在所有事情發生之前,無論吳邪身在何處,他總能神通廣大的突然冒出來,找出主犯,廳堂上過一遍審,人證物證拿的滴水不漏。
    吳家眾盤口弟兄心驚膽戰的看著正座之上的吳邪,一身黑西裝,臉上難掩風塵仆仆的倦意,但是眼神卻很銳利,他喝一口茶,沉默一刻鍾,底下的人就已經汗流浹背了。
    那一刻,吳邪在他們眼中宛如鬼神。他們永遠弄不明白這個平常看起來毫無殺氣、總是微笑的男人,為什麼像是在他們身上安了監聽器和攝像頭一樣,一舉一動他都了如指掌。
    那個胸前傷疤一直延伸到脖子的漢子站在吳邪身邊,弓腰捧著賬本,吳邪草草的看了,不輕不重的往他手上一摞,什麼也沒說。
    於是他就這麼保持著躬身低頭的姿勢,一動都不敢動。
    吳邪把茶碗在桌上一磕,寂靜的廳堂裏卻像丟進了炸雷一樣,大氣都不敢出的眾人全都一哆嗦,一邊掩飾著目光一邊死死盯著吳邪,看他接下來要做什麼。
    吳邪挺直了腰板坐在椅子上,自從坐上這個座位之後,他沒有一刻是放鬆的,掩蓋在疲憊之下,他半眯起來的眼睛卻對每個人的每一份表情捕捉揣摩,堂下幾十人,都是業界一等一的好手,殺人不見血,吃人不吐骨頭,每一張笑臉之後,都是千回百折的算計和凶狠。
    兩年前他就已經見識過了。
    也許這一刻他們還在恐懼著他,但是隻要有一秒,他露出真正疲倦懈怠的神情,他們就會原形畢露的撲上來,狠狠吞掉他。
    這些年來,他也不是不怕。
    靜默中,一隻熟悉的手忽然放在他的肩膀上,緊緊的捏了一下,又捏了一下,有點疼,那個人總是高估他。
    吳邪笑了笑,真好,他就知道他會來的。
    兩年來,每一次他如坐針氈的在這高座之上,每一次他麵對著幾十雙心懷叵測的眼睛,他都能感覺到那隻手突然從背後伸來,放在他肩上。
    每一次他都會立刻安下心來。
    堂下的人們看到吳小佛爺忽然笑了笑,動了一下肩膀,都心驚膽戰的不明所以,卻聽吳邪終於開口,“犯事兒的逐出去便是了,今後在我吳家的地盤,別讓我看見你,否則,你就看好自己的腦袋吧。”
    下麵的人剛鬆一口氣,吳邪喝了一口茶,又說,“他是哪個盤口的?”
    一個長袖馬褂的人立刻站了起來,剛討好的笑了兩聲,“小佛爺,是我——”
    吳邪看都沒看他,吹了一口茶,低頭道,“跟他一塊兒滾吧。”
    拚搏奮鬥十幾年的功業,吳邪一口氣就吹塌了。
    剛剛鬆下來的眾人又是一緊,都直直瞪著自己的腳麵,一句話都不敢替他說,唯恐自己被殃及。
    那人呆了一呆,張張嘴想要說什麼,吳邪已經放下了茶盞,說,“都散了吧。”
    他終究沒敢說出話來。
    眾人散的差不多了,吳邪才把壓在楷森手上的賬本拿了回來,他笑著替他捶了捶背,道,“對不住啊阿森,但是這規矩……”
    “這算什麼!小佛爺太便宜我了!”楷森大大咧咧的笑了,看到吳邪終於擋不住的疲倦神色,忍不住道,“你好幾個晚上沒睡了吧,這幫兔崽子們不省心,小佛爺還是別勞心了,休息一下吧。”
    吳邪蒼白著臉色點點頭,說,“知道了,你先去吧,我再坐一會兒。”
    楷森張了張口,還想說什麼,卻看了看吳邪的臉色沒有吭聲,靜靜退了出去。
    終於徹底平靜下來的空無一人的廳堂裏,吳邪仍然挺直了腰杆一動不動的坐著,他抬起手來,猶猶豫豫的想要觸碰自己肩膀,終究還是沒放上去。
    每一次,他都想回過頭。
    每一次,他都想拍一拍那隻冰冷的手。
    每一次,他都假裝那個人真的站在自己身後。
    好像他冷冷的呼吸就在耳後,好像他下一秒就會俯身在自己耳邊低低的喚他,“吳邪。”
    然而真正實實在在貼著自己皮膚的,是藏在腰間的藏刀,多年來他一直帶在身側,卻從來沒有拔出來用過,即使是自己危在旦夕的時候。
    他始終記得他的話,如果他不在,至少還有一件東西可以救自己的命。
    而他從未覺得到了那樣窮途末路的時候,在見到他之前,他不會死。
    混雜著陰謀和險惡氣息的廳堂裏,吳邪忽然不可抑製的哈哈大笑起來,瘋狂的笑聲尖銳刺耳,他好久都沒有笑的這麼開懷了,好像遇到了什麼好笑到不能忍受的事情,他笑得臉都扭曲了,眼淚控製不住的湧出來。
    吳邪。
    他還會這麼叫他嗎?他怎麼聽不出來呢,過去他叫的每一聲“吳邪”都是假的,他以為的繾綣,他以為的眷戀,不都是他“以為”的嗎?他還有什麼是沒從他這裏得到的呢,他還有必要這樣低低的蠱惑的叫他嗎?
    就算他是真心實意的這樣叫他,吳邪。
    吳邪,他早已經不是什麼“無邪”了,他要他如何答應呢?
    太愚蠢了,他真的是太愚蠢了,愚蠢到他都忍不住要笑自己了。
    怎麼會這麼傻呢,肩上的手,身後的人從來都沒有出現過,都是他的幻想,是他的白日夢。
    然而多麼可笑,他連回頭確認的勇氣都沒有。
    即使痛到了極點,他仍然百般顧慮,無法忍受,洶湧而出的眼淚全都砸到地上,渾身顫抖的人用力咬住自己的手腕,把嚎啕的哭聲全都壓在嗓子裏。
    黑眼鏡坐在琉璃瓦片的房頂上,點了一根煙,聽著偶爾露出的嗚咽從廳堂裏傳出來,夜空裏是黑壓壓的雲,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
    一點微光都沒有。
    他的臉上沒有了一貫的微笑,煙霧從薄薄的唇間逸出來,如同歎息。
    何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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