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是睡著了嗎？其實昏迷和睡著有很大的差別吧？！八年裏，我也想過自己能有一天可以安然入睡而不會在深更半夜被噩夢纏身，然後再也無法入眠。我也想過如果可以一閉眼，腦海裏是一片空白該有多好，偏偏那些個人的臉會一直浮現出來，逼問自己，質問自己，懷疑自己，帶著怨恨的眼神，冷笑嘲諷什麼的……接踵而來。
    安亞走出病房，輕輕的關上病房門，誰知轉身便看到了方卿之。
    他沒有走遠，而是就坐在歌笙房門外的休息椅上，夜深了，走道上沒了探望病者的家屬，沒了匆忙的小護士，燈光下，隻剩下坐著的他，和靠在牆上的方卿之。
    沉默許久，總有一方要開口，縱使兩人心中都有話要質問對方。
    “她……”
    “她……”
    兩人的異口同聲，心裏卻十分明白，那個她是指歌笙，“你問吧，這麼多年，我知道你一直很想問我，卻放不下你的自尊心。”安亞雙眼盯著他，他的表情那麼的憂桑，是為了歌笙他才會露出那樣的表情嗎？
    “當年是我親手將歌笙推開，導致她對我絕望，然後才決定離開的嗎？”安亞冷笑，你我明明心裏都清楚，何必再問這樣一個傻到不能再傻的問題。
    他不回答，也不想多費口舌去回答，他方卿之其實心裏最清楚。
    “她不知道我愛她……”
    是啊，夏歌笙好傻，明明守候了五年，明明有機會捅破那層紙，明明可以告訴他那滿滿的愛意，可是就是因為一個莫雨芙，沉默了五年，糾纏了五年，最後心灰意冷的離開。
    他沒有問，他也不想再問任何關於當年的事情，那一天，他們八年後的第一次遇見，他就已經有所決定。
    一夜無眠，即使躺在辦公室的沙發上，他仍是睜著雙眼望著天花板，這樣的夜，他不知道度過了多少。
    陸銘舟的電話來得很及時，早上八點，正是他值夜班該輪班的時候，從沙發上坐起，掏出手機，按了接聽，隻是許久，電話那邊才響起了人聲。
    “她……什麼時候回來的？”說話的聲音有些顫抖，似乎有些慌亂，方卿之目光空洞的望著一處地方，歎了口氣，才回答道：“半個月吧。”
    “她……她還好嗎？”
    “銘舟，她以為我要結婚了……所以才回的國。”
    電話裏的陸銘舟深呼一口涼氣，結婚……那是個多麼可怕血腥的詞語，夏歌笙竟然以為卿之要結婚了。
    突然窗外射入幾道微光，方卿之抬頭直視，那隻是幾道微小的光芒就把自己的雙眼遮蔽，曾經的夏歌笙，純真善良，優秀出眾，她身後是光芒萬丈，他想要伸手觸碰她，卻被她的光芒灼傷，於是他膽怯，望而卻步，然後她走了，消失了，心上的疼痛比手上被灼傷來得更加劇烈，他身為一個醫生，卻不能給自己做一場手術進行挽救，夏歌笙，隻有你能給我做手術，挽救我餘下的生命了。
    當我醒來時，夜晚已經轉變白天，然而，方卿之就坐在我的床邊，握著我的手，盡管那是冰涼的，盡管那是八年後的，我都那麼的想握緊它。
    他看到我睜開眼，緊蹙的眉頭也終於舒展開，他的大手撫著我的額頭，溫柔的理順我淩亂的頭發，“工作別太累，注意身體。”
    我一定還在昏迷中吧？還在夢裏麵，麵前的人是方卿之嗎？是那個我日思夜想的男人嗎？
    “別亂想，肚子餓不餓，我去給你買點粥。”說完，他的手抽離開，我露出一絲不舍和慌張，“不要——”我伸手在一次握住他的手掌，有些粗糙，有些傷痕，可還是他，還是他的手。
    我不知道我怎麼了，我竟像一個孩子一般纏著他，不想他這麼快的從我夢裏離開。
    那麼留戀的眼神他怎麼會看不到，那麼不舍得拉住他的手，於是他想要任性一次，想要為那突然的衝動後悔一次，於是他輕輕將她扯入懷中，“夏歌笙，不是夢，是我，方卿之，如果我還是八年前的那個我，請你一定要好好的折磨我。”
    我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隻是，他的懷裏，他的味道，他的氣息，熟悉，眷戀，不舍，就像毒癮者，一旦上癮，就再也無法擺脫毒品，戀上他，又豈是時間這個單位能夠衡量的。
    在安亞的威逼利誘下，我勉強在醫院休息了兩天，辦理出院手續後，方卿之親自替我收拾，這兩日他對我無微不至的照顧，總讓我迷失了自己，回憶起大學那幾年。
    “卿之，這兩天謝謝你。”
    “安亞說臨時有事不能來送你回家，收拾好了到樓下等我，我開車送你回去。”
    他如今還是會帶著一副眼鏡偽裝自己，不像是陸銘舟，為了假裝深度有內涵，偶爾總會帶著一副沒有度數的眼鏡，自相遇那天起的他，他眼裏那份憂傷還是被眼鏡隔絕開，誰也察覺不到。
    我猶豫了一下，卻沒有說什麼。
    “我在門口等你。”說完，便提著行李袋走出了病房，醒來那天便匆忙給公司請了假，並且交代了工作上的事情，否則南楓在醫院陪思思，公司就剩下幾個總監，不好管理要事。
    沒有告訴南楓我暈倒住院的消息也是因為不想讓他們擔心，畢竟，才回國不久，就累倒，這也太可笑了。
    乘坐電梯來到一樓，沒想到正好遇見了張教授，雖然過了那麼多年，可兩人是打了照麵，張教授眼睛一向好使，一眼便看出了夏歌笙，連忙叫住她。
    “夏歌笙，是你？”我驚訝的停下腳步，張教授兩鬢多了些白發，整個人也不如當年精神，臉色有些蒼白，“張教授，你好。”
    “你這丫頭，真的回國了，前些日子你爸媽說你準備回國，我還不相信呢。”我不好意思的淺笑，張教授看到她手裏的行李袋，疑惑的問：“歌笙啊？你這是？”
    “前些天有些不舒服，在醫院住了幾天，現在要出院了。”
    “哎，教授我現在趕時間，最近有一個罕見的國際病例，在我們醫院成立了研討組，現在要上去開會呢。”
    “好，張教授你先去吧，有空我會親自上門拜訪您的。”張教授一向最喜歡夏歌笙這樣聰明自律的學生，乖巧懂事，讓人省心，可惜啊，當年不知為什麼，竟然放棄行醫了。
    教授邁著步伐走進電梯，滄桑的麵容有些僵硬，眼睛動了動，好像想起了什麼，“啊，歌笙，和方卿之見麵了嗎？”
    “嗯……見過了。”
    “他這些年的成就不凡啊，簡直是個醫學天才，你們當年關係不是很要好嗎？有空幫我和他多聊聊，醫院目前成立的研討組，他作為組長，壓力很大，尤其是最近一段時間他的情緒不佳，總是請假……”說著說著，電梯門就關上了，我聽到的大概就隻是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