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嵐剛剛平複的心跳忽然又劇烈起來，博衍調笑著許他天下的話又在他耳邊回響，青嵐含著恨意道，“丟掉！”
    弟子聽見師父的口氣是難得的嚴厲，也不敢多說什麼，隻應了轉頭要走，身後忽然又傳來聲音，“等一下——”
    青嵐輕歎了一口氣，許久才道，“插在瓶中吧。”
    琉璃的瓶子上以水養著一枝豔紅的桃花，花香悠悠的盈滿內室，青嵐起身摸了摸花瓣，果然開得極盛，一瓣一瓣飽滿而完整，無一瑕疵，想到博衍或許在整片桃花林中找了許久，便有些後悔自己何必找一個這樣的理由，但是意外的……又有些高興……
    纖長素白的手指輕撫花瓣，青嵐獨站在雕花的窗前發了很久的呆。
    第二日玄武與白虎之爭更加精彩，玄武猶如首日的青龍，幾乎完勝白虎，不過青嵐卻已無心欣賞，滿心都是明日與白術的一戰。
    第三日，日頭剛出，青嵐便開始起身整理，挑了一件素白的深衣穿上，領口袖口都鑲繡著深藍色流雲紋的滾邊，一頭銀發被一根白絲帶散散的束在身後，沒有束冠也沒有插簪，偶有一縷銀發從鬢角飄落，遮著他眼角梅花朱砂印記，半隱半露十分優美。
    雖然這麼多年已經習慣師父如此絕世的容貌，青龍弟子仍然忍不住直愣愣的看著青嵐，狹長深灰的眼睛似看非看的向著這邊，整個人被素白深衣勾勒得清秀而脆弱，仿佛真是柔軟無骨的西子，若是因病痛而蹙眉，神情大概會令天下人都覺斷腸吧。
    要是生為女子，定是紅顏禍水。
    這個大不敬的念頭一冒出來，青龍弟子立刻就打了自己的臉，青嵐聽了好笑，淡淡道，“愣著做什麼，將暗器拿來。”
    “啊？啊……是、是……哪套暗器？”
    青嵐微微笑道，“自然是三十七件，樣樣都要。”
    弟子神色一變，“師父……”
    “不必多言，我自有分寸，快去。”
    青嵐將那套輕易不會取出的暗器一件一件掛在深衣內，那些暗器重在輕巧無形，即便是藏下再多也不會露出破綻，不過要對付白術，即便是有了這些青嵐也並無十成把握。
    他臨走前又替窗前桃花換了一回水，精心嗬護下，早已開盛的桃花依舊沒有敗象，一朵一朵完整而美好，青嵐一瓣一瓣的摸過之後，慢慢踱步出門，提前去了戰場，彼時離龍斬台之爭還有兩個時辰，好在他感覺不到暗，依舊暢通無阻的到了山穀。
    卻沒想到那裏早早的便有了人，青嵐根本不必分辨，立刻就察覺到了他的身份，“博衍？”
    “果不其然，你來得真早，師兄。”博衍依舊是懶懶的聲音，似乎打了個嗬欠，“很憂心吧，昨夜睡得如何？”
    “尚可。”簡短的應了一聲，青嵐飛身而下開始在山穀裏做最後的布置。
    博衍看著他身形輕巧的點地飛起，落下布陣，忍不住苦笑一聲。
    “無心無情的家夥，我可是一夜未眠，擔心得要瘋掉了。”歎息般的自言自語並沒讓青嵐聽到，博衍優雅的坐在一邊，看著他在山穀間來回。
    “你今年用什麼戰術？”到底還是掛心得不行，博衍開口問他。
    “雲羅咒陣，輔以幻術，實在不行再換騰蛇陣，暗器三十七件，我已有準備。”雖然覺得自己並沒有什麼必要一一回答，為了讓博衍安心，青嵐還是耐著性子慢聲回了他。
    雲羅與騰蛇皆屬上乘陣勢，陣法千變萬化，虛實相生，任何一個陣都可困住天下英雄，再加上幻術和暗器，按理說該很有勝算。
    不過……
    博衍緊鎖眉頭，“白術師姐的性子，你很明白吧。”
    青嵐怔了片刻，抬頭遙遙看他，點了點頭。
    白術作為醫者仁心技高，自然無可挑剔，不過她這個人雖表麵大大咧咧，一旦進入興奮的戰鬥狀態就會突然變一個人，殺伐決斷異常凶狠，她倒並不是有意要致人死地，隻是單純的享受戰鬥。
    這樣的白術師姐他當然明白，他在十年前就見識過了，那場切磋雖是他勉強勝了，但卻再也沒有心力與玄天一爭高下，他內力翻湧身體異常虛弱，連站著都困難，龍斬台結束他便大病了一月，讓白術甚為內疚。
    那一個月博衍強行賴在東閣，雖然說話做事仍然溫潤如玉，他卻總能感覺到博衍……一直鎖著眉頭，那樣的他，青嵐也再也不想見到。
    想起來也許就是那個時候的遺憾吧，玄天師兄沒能讓自己與之切磋，昭告天下，所以才如此耿耿於懷。
    所以今次就算博衍再三懇請，他也必得拚死爭上一爭。
    並不知道青嵐如此決心的博衍仍然不死心的一遍一遍確認，“你會聽我的話吧，若是覺得不對勁要立刻抽身，白術那個瘋婆子——”
    青嵐不悅的皺眉看他，“什麼瘋婆子，這是該對師姐說的話嗎？！”
    博衍不耐煩的揮揮手，臉上並沒有溫潤君子一貫的微笑，“我的意思是讓你小心她！別讓我在你麵前也那麼累，青嵐！”
    這無心的話卻讓青嵐一凜，他並沒有再說什麼，隻歎了聲氣，順著他的意思應好。
    博衍於是便不再插話，隻安靜看著他一點一點設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