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女坐在窗邊，看著窗外飛逝的風景。紅漆的火車在天橋上奔行，高高的天橋下是一望無際的麥田。火車駛向北方的原野，金秋的九月，麥子已經成熟。在遠處拂來的風下如海濤一般，層層起伏。被太陽曬得暖洋洋的空氣中是一種幸福而又充實的幹草味兒。
    田埂旁是往來勞作的莊稼漢。梳著羊角辮的小女孩提著竹編的小籃赤腳奔跑在被太陽曬得幹硬的田間小道上，奔向那個疲憊的，卻是笑著的父親。他們隱隱的笑容在火車窗玻璃上一閃而過。就像流星劃過腦海，很快就消失不見。火車繼續將每一個漂泊的旅人強製帶向不知名的遠方。
    稚女沒有見過父親一麵。甚至父親都不知道在這世上還有他的三個血脈存在。父親，以他的血脈為恥。所以，父愛是什麼東西？他不知道，也不明白。
    他欺騙哥哥妹妹說父親隻是暫時的離開，終有一天會回來的，帶著虧欠了無數年的愛惜與疼愛。自己確是知道，這是無論如何的不可能。
    因為當他們再次遇見時，便是所有一切的攤牌與終結。
    一個人知道所有既定的結局，卻又拚死想要改變。他能改變的不過是寥寥。這才是時間最糟糕的境遇。
    最後留在記憶深處的總是些飄渺的東西，就像你記住一個人往往不是因為她美，很多年後你連她的樣子都忘記了，可偶然在人流如織的街頭聞到她慣用的香水味，你驚悚中下意識回過頭去，卻隻看見萬千過客的背影。你這才想起即使剛才和你擦肩而過的的確是她，即使你跟她麵麵相對，你也未必能認出她今天的樣子了。
    ——江南《龍族》
    或許有天我們會相逢在街頭，忙著自己的事情，擦肩而過。隻是再回頭那個瞬間，想想剛才路過那個人長的好生像自己。然後不將這件事上放在心上，搖搖頭繼續忙自己的公務，趕自己的路。或許，我會在等紅綠燈時默默看看你的背影，在心底道一聲：好久不見。
    “有一次，我們夢見大家都是不相識的。我們醒了，卻知道我們原是相親相愛的。有一天，我們夢見我們相親相愛了，我醒了，才知道我們早已經是陌路。”
    ——泰戈爾《飛鳥集》
    稚女深吸一口氣，向陽的麵頰上泛起一絲笑意，驅散了午後昏昏沉沉的氣息。靠在座位上，翹起的右腿上放著一本《四世同堂》，手指無意敲打著書麵。渾身上下都是一種說不出的韻味，優雅的坐姿、矯健的猶如獵豹的體態、眉眼中還帶著一絲淡淡的淩厲。組合在一起則變成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氣質。易容過後的容貌隻能算是清秀，卻讓人過目不忘。
    長途旅行中的風景本來就不多，隔壁座位的姑娘們一早就盯上了這麼大塊肥（腐）肉。
    長發！男生！目前仍單身！據說在北京有他的愛人！（火車服務員打聽出來的）
    哇卡卡卡卡，多麼美好的一天！拍照拍照！
    雖然一旁不斷有燈光閃爍，少年卻不為所動，顯得十分鎮靜。修長的手指從包裏掏出一隻手機。沉吟片刻，向遠處的他發出一條短消息。
    “我回來了。”
    沒有署名，沒有來電顯示。淡漠而又溫柔，正如少年一般。無聲宣告自己無與倫比的存在感。數千道指令被發出，無數個網頁被重新設置編排，中國向一個16歲的少年開放了她所有的權限。北京憑空多了一個叫陳稚女的少年。他的檔案空白而有完美。SSS級權限強行設置。
    稚女笑笑，期待的看向正北的天空。
    會有什麼等待著我呢，中國？
    火車筆直的朝軌道的盡頭開去。窗外奔跑著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