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夜一天的雪在夜晚時終於停了。白皚皚的雪花將整個世界都染成純粹的顏色，從天空到地麵，從屋頂到街道，一眼看去全是白色，而人類在這片白色中禹禹獨行的腳印，就像有人用黑色的畫筆在白色紙張上畫出道扭扭曲曲的痕跡。
    看完電影的兩個人躲在屋裏，透過窗戶凝視外麵的行人。
    雪下得正好，如果趁現在下去，一定能在那些未被玷汙的積雪上印出一個美麗的雪天使。還可以打一打雪仗，堆個也許頭和身子一樣大的雪人，用黑色的石頭給它做個扁平的鼻子，再在大大的頭上印出兩個深深的眼洞，製造出一個可愛又扭曲的小怪物。
    想到這裏王尹謙笑了一下，扭頭向身邊的王子邀請道，“要下去打雪仗嗎？”
    默默凝視窗外一片蒼白的林汐然搖了搖頭，過了許久才突然開口，“下雪，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恩？”聽到對方的話，王尹謙疑惑地問出了聲，“汐然你害怕下雪？”
    “我害怕雪融化的時候。”對方回答。
    “雪融化的時候，很寂寞。”林汐然仍舊凝視著雙外，淺粉的薄嘴唇卻吐出輕飄飄的話語，“雪融化的時候，並沒有痛苦，但是它會覺得寂寞。”
    腦洞向來也開得很大的王尹謙並不覺得這句話有什麼常識上的的錯誤，隻是寵溺地笑了笑，伸出手將林汐然的身子拉到自己懷裏，“也許會寂寞的吧。”
    那些雪花連綿不斷地從天上飄落，將整個世界都染成白色，最後卻要一點點融化，露出未到來之前的樣子，這樣的生命多少會有些寂寞。就像人生，從誕生到成長，那麼努力地在名為世界的物體上刻上自己的痕跡，卻會在注定消亡時看清自己是多麼渺小，而人生又是多麼無力徒勞。
    “但是呐，這些雪花存在過啊，並不是說它們融化了就不存在了，他們存在於我們心裏，我們的眼睛裏。”王尹謙笑起來，開解著自己的戀人，“你看到了他們飄落的樣子，看到了他們消失之前的樣子，他們現在……”說著，王尹謙低下頭，“他們現在，在你的心裏。”
    “什麼事情都不要想得那麼悲觀。世事發生並無喜悲，痛苦和歡樂隻是人的感覺，而人的感覺，”王尹謙將手放在林汐然臉頰上，跟對方額頭抵著額頭，“你能在困境裏於自己的心中看到花朵，也能在順境於自己的心中看到惡魔，但是汐然，什麼事情都盡量往好的方麵想，這不隻是為了讓你變得開心，也是因為我希望世界在你眼裏是溫柔的。”
    如果世界在你眼裏是溫柔的，那麼你也會變得溫柔，溫柔而幸福。我希望你幸福，所以在不能改變世界的情況下，就要教導你用溫柔的眼光看這個世界。
    林汐然被對方的話說得鼻子有些發酸。準確的說，他們說的並非是同一件事情，然而對方的回答是如此真誠，真誠到即便知道兩人所問非所答，林汐然也依舊覺得自己得到了答案。
    死亡和消失是不同的。前者冷漠而冷酷，後者卻溫柔而溫暖。
    “我知道了。”林汐然的眉眼彎起來，露出溫暖的笑容。
    看到笑得這樣美好的王子，王尹謙忍不住在對方眉心吻了一下。他凝視麵前的林汐然，緩緩開口，“你會害怕自己一個人嗎？”
    林汐然不知道王尹謙有什麼深意，安靜地保持了沉默。
    見到王子沉默，王尹謙又是開口：“沒有我陪在你的身邊，你會覺得不安嗎？”
    林汐然依舊是沉默，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直凝視王尹謙，無聲而深沉。
    王尹謙見此笑起來，他拉住對方的手，輕輕說，“跟我來。”
    然後他們就下了樓。外麵的天氣仍是冷，雖然下過雪後多少有些溫暖起來，但北國的冬季再溫暖，也仍是冷得讓人忍不住打個哆嗦。
    王尹謙將林汐然拉到了超市裏。
    大學附近的超市也會賣一些水果，一筐筐或者一堆堆的橘子蘋果陳列在地麵上，很容易就能吸引到人們的目光。王尹謙蹲在地上，在蘋果堆中挑出幾個形狀美麗的蘋果，然後拿到櫃台前交錢，結賬。林汐然默默跟在他身後，不知道王尹謙打算做什麼，隻能跟著對方走出超市，又一路上樓，回到了家裏。
    到屋裏後的王尹謙開始洗蘋果，他將蘋果放在手中，翻來覆去地洗，直到確定手中的蘋果足夠幹淨，能夠配的上王子的胃時才神秘兮兮地開口：“蘋果是最重要的水果，在傳說中它誘惑了夏娃，在童話裏它毒暈了白雪公主，在科學上他砸中了牛頓，現在在音樂上，它引領了廣場舞。”
    林汐然聽著這樣的話，有些不知所謂。
    王尹謙又接著說：“蘋果還被稱為全方位的健康水果，是所有蔬果中營養價值最接近完美的一個。”
    “所以害怕的時候就吃小蘋果吧，想象這樣重要的水果就是我，陪在你的身邊。”腦洞大開的王尹謙自我感覺良好地說道。實際上他完全不覺得蘋果和他會有什麼直接的聯係，但若有某種東西能夠在他不在時陪伴於王子身邊，給予對方慰藉，他完全不在意編出什麼蘋果同於王尹謙的等式。
    林汐然被這樣無厘頭的王尹謙弄得笑彎了眉眼，他接過蘋果，故作姿態地看了眼被洗得亮晶晶的水果，一邊笑一邊低語，“那麼在吃蘋果的時候，我不是也將你也吃掉了嗎？”
    “可以呀。”王尹謙邊說邊抱住自己的王子，“如果吃掉我能讓你不再覺得恐懼，不再覺得害怕，我不介意被你吃掉。”
    “我知道害怕和恐懼的滋味，他們會緩慢而漫長的折磨你的神經，我舍不得你受這樣的苦。如果吃掉我能讓你變得勇敢，我會覺得這是我為你做出的犧牲。”王尹謙深情地說完就燦爛而調皮地笑起來，“不過我可不是蘋果。而且留著我照顧你是更劃算的買賣，對不對我的王子？”
    有句話是這樣說的，笑起來甜蜜蜜，煩起來油膩膩，林汐然望著這樣笑容耀眼的王尹謙，腦海中自動浮現這句話。他無聲笑起來，素來寧靜的心房蕩開一層又一層波浪，並不洶湧，但是綿密，綿密而幸福。
    笑得明媚的林汐然握著蘋果將頭枕在王尹謙臂膀裏，低笑起來，“我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