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青銅之劫 第二十一章 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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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知道若非事情已經無法挽回,以悶油瓶那樣堅毅隱忍的性子,斷然不會如此。大概,也正是這些穿梭在血與火裏的經曆,讓他日後成為了那樣的人吧。
誰也沒想到這次悶油瓶竟然會選擇這麼不按常理出牌的做法,他不肯為了自己、也為了那個計劃舍棄這些人的性命,隻怕這些人都早已有了作為“棋子”的覺悟,沒想到一族之長,竟然願意為了他們親身涉險,此時發現一線生機,眼裏又重新燃起了鬥誌。
這大約,也是這一任的張起靈,受到無數底層的張家人推崇的和敬仰的原因吧。
不能再有絲毫遲疑,吳邪拔出槍來,淡定地走到張起靈身邊。那群受了傷的張家人撇下身上的繩索,活動了一下手腳,旋即極其訓練有素地以族長為中心分散開去,形成了一個保護的陣勢。
其實,張家的長老們即便再囂張,也不敢堂而皇之地在老宅裏圍剿自己的族長,畢竟此時的他們,明麵上還是尊奉張起靈為最高權威的,如果倉促之間無力反抗,必然無法堵住老宅之中上千人的悠悠之口,而事情傳出去之後,就難以收場了。
退一萬步說,就算他們有把握能在悶油瓶不在之後依舊牢牢抓住權柄,憑借悶油瓶的身手,他們能不能成功抓住他,也還是個極大的未知數。
一時間,堂中所有人都靜止了,就那麼繃緊了全身對峙著。
站在張起靈身前的一個人終於忍不住了,回頭道:“族長,我們護著您殺出去!”
“不要誤傷外麵的張家子弟。”張起靈沉聲道。
這話已經相當於是同意,話音未落,氣氛已然劍拔弩張。
吳邪才不介意這裏的這個“張家”之後究竟會如何,他在意的唯一要事,便是帶悶油瓶去青銅門。聽得悶油瓶這樣說,他便向他靠近了幾步,用隻有他們二人能聽見的聲音道:“族長,我們殺出去,上長白山,去青銅門。”
張起靈眼中一道厲芒閃過:“為何?”
“您九年多前失憶的緣由,和戰勝這些人的法寶,都在那裏。”吳邪道。這也不算是假話,隻不過是某種程度上偷換了概念。吳小佛爺在道上向來不說假話,隻不過有人曾經教給他,“假話全不說,真話不全說”,語言是種藝術,你隻需要善於引導,那麼相同的話在不同的人耳朵裏聽來便可以是不同的意思。
張起靈沉默了一會兒,放鬆了握刀的手,朗聲對那些長老們道:“真要動手,你們未必有勝算。”
“族長,不管怎麼說,我們現在人多勢眾,你就算再厲害,也敵不過車輪戰。”有個人挑了挑眉,那人看起來比張起靈大不了多少,長相有些妖氣。
悶油瓶點頭,玄鐵鑄就的長刀隨著他手腕的動作在空中劃出一個完美的弧線,那刀看著不下百斤,恐怕與後來的黑金古刀比起來也不遑多讓,卻在他的掌控力之中靈動如蛇:“那麼,誰願意先死?”
他身上爆發出來的煞氣和殺意,通過冰冷的眼神傳達給每一個人,敢於忤其鱗者,必死無疑。
吳邪看著他的背影,覺得自己似乎已經不認識這個人了。悶油瓶居然還有如此的模樣,看來他從前真是慣著自己和胖子,那麼作死也沒有被他一刀劈成兩截。
張起靈沒有再看任何人,徑直走向了門口,吳邪趕緊跟了上去,然後使眼色讓那些剛剛被他救下來的人也跟了上去。
一路上無人敢於阻攔。
這群人都訓練有素,腳程很快,即便積雪沒到膝蓋,也沒能阻攔他們的速度,不過大半天,就已經到了山口。張起靈回頭看了看張家的子弟們,他們之中的有些人傷得很重,已經有些難以堅持,都是靠著別人一左一右地扶住了,才沒拖慢速度,是以走出了這麼遠。他的目光難得地帶了些溫和和歉意,道:“你們回去,最好能隱姓埋名,本家不會就這麼輕易放過你們,我也無力保護你們的安全。”
那群人沒有絲毫遲疑,點頭行禮便離去,連作別都不需要。
他們對於“張起靈”所代表的一切毫無異議,一切都是理所應當,生與死的意義在他們眼裏根本沒有界限。
吳邪看得呆了:“族長,這群人可都是屬於你的死士,為什麼就這麼讓他們走了?”
“我的宿命,無謂牽累旁人。”張起靈看了看他,“我們去青銅門。”
吳邪聞言,默默摘下了臉上的人皮麵具。簡直沒有想到事情會進行得如此順利,竟然不需要他再費口舌,張起靈就這麼乖乖聽話了。
還有三天時間,從這裏上山,雖然比他們以前走二道白河遠了不少,但是隻要不遇到暴風雪或者什麼極端惡劣天氣,時間已經足夠了。
一顆心在胸腔裏劇烈地跳動起來,這幾天緊張的日子讓他都有些在這個不屬於自己的時空裏麻木起來,而這一刻的希望,讓他覺得又活了過來。
時光變得短暫而又漫長,他不敢說話,生怕在最後的結局到來之前驚破了這個美夢。兩個人都穿著深灰色的長袍,在無言裏走過漫漫雪野,耳邊所聞隻有腳步踏在疏鬆的新雪上留下腳印的一點輕音。連風都停駐了,長白山脈虎踞龍盤,卻也在這樣的日子裏顯得寂靜,峰巒肅穆,與當時悶油瓶朝拜的時候幾無差別。夜晚,他們選擇背風的大塊岩石後麵休息,誰都睡不著,篝火在深夜燃盡了,天明之前的星河能照耀一切。
吳邪想起之前某一年在西藏,那時候正是局勢最緊張的時候,他夜夜枕戈待旦,每一天都做好了這是自己生命最後一天的準備。一個初秋的夜晚,他和胖子坐在喇嘛廟的院子裏,喝著酥油茶,手上卻握著槍,等著敵人的到來。高原上的天空也很美,那種純淨璀璨是大城市裏根本感受不到的。
胖子難得正經地問他:“其實你根本拿不準小哥的十年之約是不是蒙你,幹嘛非得這麼執著?要是沒有這些打打殺殺,你就在這兒看看星星發發呆不好麼?”
“繁星萬千,不及他眉眼半分。”這句話莫名地從他心上劃過,可是吳邪卻沒說,隻是沉默著拉動了槍栓。
穿過青銅門之後的正好第十天,黃昏的最後一縷陽光讓萬裏冰峰閃著晶瑩的光芒,而吳邪帶著自己要找的人,穿過溫泉縫隙,回到了那扇巨門之前。手掌摸過門上那些深刻的青銅花紋,這一次,他有些感激這上古的神跡,讓他的心血都沒有白費,讓一切都還來得及。
“族長。”吳邪想,這應該是最後一次這樣叫他了,一旦重新穿過青銅門,悶油瓶一定會記起他,他們大約還能像以前那樣相處,“你失憶的原因,就在這扇門後麵。我想,你一定有打開它的辦法。”
當日悶油瓶是帶著鬼璽進的門,所以那隻鬼璽必然還在他身上。這個時候,讓他來做這一切,也許更好。
悶油瓶沉默頷首,伸手往身側的包裹裏一摸,吳邪還沒反應過來,隻見一道銀光閃過,他脖頸間一涼,悶油瓶已經站在了他的身後,一手按住了他的脊椎,另一隻手上橫握著一把匕首,抵住了他的大動脈:“說,你是誰?究竟有什麼目的?”
吳邪苦笑,果然還是沒能騙過他,可是他又該如何對他解釋呢?
“我不是張海客……也不是張家人……”他開口道,為今之計,不是向他解釋清楚,而是打開青銅門,隻要門開了,一切事情,就都不用再多費口舌。
“自然。張海客不可能知道青銅門。如此費心窺探張家的秘密,你姓汪?”張起靈的聲音很冷,手上加了兩分力,是在逼他說實話。脊椎的位置是人體大穴,如果張起靈真要下手,沒人能在他手上的力道下活下來。
他設計了那麼久的局,就為了打敗汪氏,沒想到有朝一日,居然被自己最信任的人懷疑自己姓汪,天理循環,果真是莫大的反諷。而他願意跟自己來長白山,也不過是為了知道自己的動機和目的。
吳邪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將手的位置移動了一點,按在自己胸口,感應著那裏藏著的鬼璽,口中卻說道:“既然早有懷疑,為什麼還要讓我跟著你這麼久?你就不怕我知道更多張家的秘密?”
他以為張起靈會說,“即便窺知了秘密,你也帶不走,我會殺了你”。可是,背後扣住他的人居然愣了一下,嗓音微微有些恍惚起來:“我覺得我似乎見過你……”
就趁著那一個空檔,吳邪從胸口拿出了鬼璽,嵌入了青銅門,不顧脖子上的匕首,用盡全身最大的力氣帶著張起靈往前一滾,在巨門轟然打開一條縫的時候,跌進了門裏。
青銅門在身後緩緩闔上,吳邪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太陽穴也在“突突”地跳動——剛才,就在他不顧一切向這邊撲過來的時候,匕首不可避免地在他脖子上切出了一道口子,不過應該不算太深,他沒有感覺到太大的失血量。
背後那人意識到了不對勁,右手觸電一般將依舊握著的匕首甩了出去,聲音裏帶著一絲依稀可辨的驚慌:“吳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