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邪忽然用手指著那張藏紙上的一處，道：“這是什麼？”
    那個位置，被刻下了一個圓點，而且按照與象泉河流域的比例來看，大小十分可觀。
    王胖子看看那幅“地圖”，又伸著脖子往河流那邊望了幾眼，無奈道：“這個位置從咱們這兒看不到，應該是在那座雪山的後頭。不過我估計是個湖吧。”
    既然那些雜亂的線條是河流，那麼這個圓點代表著一個湖泊，似乎也不無可能。在拓印的時候，吳邪記得，這個位置的刻痕格外深些，一定是故意所為，莫非是想表示深度？可吳邪想了想，就搖頭：“你看，象泉河這麼複雜的流域圖，就我們現在看到這部分來說，幾乎沒有什麼偏差，就連幹支流的關係也基本上是準確的。那麼，這個位置若是出現了一個湖泊，就很不合理。”
    胖子不明白：“這有啥不合理的？這麼多年不合理的事情你見得還少？何況這旁邊這麼多水，那兒怎麼就不可能出現一個湖？”
    “湖的形成，需要有水係的支撐，也就是說，必須要有河流、至少是溪水的彙入。不管內流湖還是外流湖，鹹水湖還是淡水湖，都不可能憑空形成。何況這個圓點的位置，並不是山穀陷落之處，而是平坦的高原麵上，哪來這麼一處凹陷？”吳邪的分析條理很清楚，他這個人就是這樣，對於演繹法的掌握爐火純青，隻要有一點點能夠抓住的線索，他就能夠分析出許多旁人看不出來的事情。也正是依靠著這種出色的邏輯感，吳邪才能夠用盡可能少的資源布出最大最完整的局。
    胖子和他這麼多年兄弟，自然知道吳邪的大腦是個什麼樣可怕的構造，不過嘴上還是不服氣：“呦，看不出來啊小天真，倒鬥都要倒成地理學家了？那你倒是說說看，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吳邪本來就是學建築的，在大學裏由於課程的緣故，對於地質也很有一定的研究，地理學於他雖然不是專長，但是在這些年走遍了中國各種詭異的地方、閱曆豐富到一定境界之後，想要了解這些東西，並不是什麼難事。其實並不是刻意學習，而都是積攢下來的經驗。
    “你讓我想想……”吳邪沉吟了一會兒，又重新打開GPS，仔細看了看整片區域的地勢，然後點了支煙，抱著手肘，迎風站在崖邊，猛力地吸了兩口，像是要讓腦子運轉得更快些，“這個地方，看起來是在象泉河的一個拐彎處，河流到了這裏，已經出了源頭的山穀，那麼，在凸岸的一側，流速逐漸趨於平緩，就自然會沉積下源頭帶來的泥沙……”
    “說結論！胖爺我又不是讓你小子分析這些！”胖子越聽越迷糊。
    “聽我說完。”吳邪心裏有一個想法逐漸清晰，“你想，古代文明在黃河流域就形成於類似於這樣的位置，因為泥沙沉積帶來的土地特別肥沃，適宜農耕文明的發展，而古人隻要能發展農業，時間久了，最後就會形成……”
    “城市！”胖子腦中電光火石的一閃，“那地方必然有座古城！”
    這就是吳邪心裏的猜測，胖子和他這麼多年的交情果然不是白扯的，關鍵時刻總是能想到一塊兒去。
    不管那兒究竟是什麼地方，但是就目前掌握的信息來看，隻怕那個位置，才是有個人真正想要他們去的地方。
    極深的刻痕，代表的應當是它的重要程度。那人是想要他們注意到這裏。
    正好一支煙吸完，吳邪回身走進喇嘛廟：“抓緊時間休整，二十分鍾以後下山！”
    夥計們一愣：“佛爺，咱們不登頂了？”
    下山的路走起來要快得多，心裏有了清楚的目標，腳程更是不由自主地在加速。吳家的夥計們看著自家當家走了這麼久的路，一絲疲色也看不出，心中都是暗暗崇拜。要知道吳邪看起來有些偏瘦弱，可是在長途跋涉上的體力比那些看起來很健碩的夥計們還要好上不少。知道他年紀的人更要吃驚，接近四十歲的人了，竟然能活生生把二十歲出頭的小夥子比下去，而且一點養尊處優的樣子都沒有。更神奇的是王胖子，那樣的體型，居然也能堅持這麼久，難怪能在道上成名這麼多年。
    不過，若是吳邪知道自己手下的夥計們都在想什麼的話，估計要笑出聲來。
    他們可真是不知道最初的愣頭青吳邪，是怎樣在鬥下拖人後腿，先不說什麼粽子都打不過了，連逃跑都總是來不及，哪像如今這樣儼然已經是道上能進前十名的高手了。
    ——大約，一旦沒有人保護他了，就必須讓自己強大起來吧。
    那麼，強大了這麼多年的張起靈，是否從未被人保護過？
    吳邪眼底微微黯然了一下，隨即發現已經走到了剛才那座擋住視線的雪山腳下，隻要繞過這個山坳，應該就能夠看見被標示出來的那一處了！
    而從下山開始就一直沒開口說話的德仁喇嘛，此時突然向前撲倒在了雪地裏。
    眾人都是一驚，以為他是受不了苦寒而暈過去了，正要上前去扶，卻見他保持著匍匐的姿勢，雙手向前直伸，然後以手劃地，隨後站起身來。
    大家立即就明白過來，這是藏傳佛教之中“磕長頭”的儀式，是信徒們最為虔誠隆重的拜佛儀式。在藏地，幾乎隨處可以見到人們從遙遠的故鄉開始，跋山涉水，塵灰覆麵，不懼千難萬苦，三步一磕，步步趨向聖城拉薩。
    可是這裏沒有神廟，更沒有佛像啊，德仁喇嘛是在拜什麼？
    見他又要磕下頭去，吳邪趕緊發問：“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德仁看向四周的眼神裏帶了濃重的敬畏和嚴肅，道：“應許之地。”
    “蒙我呢？”吳邪笑道，“這不是猶太教的說法嗎？你們藏傳佛教也說這個？”
    “我這不是為了你能理解嗎？藏語稱呼為‘朗欽布藏’，你能聽懂嗎？其實意思很相似，都是天神選定的最聖潔的所在。我從前隻在經卷中讀到過，沒想到竟然真的存在，而且就在這裏。”德仁喇嘛的動作沒有停，磕長頭的動作事實上也是在前進。
    對於宗教的信仰在西藏，比其他一切的心念都要堅定。也正是因為如此，生活在雪域高原上的人們，才能夠在艱苦的環境之中用最純淨美好的心活著。
    “書上讀到過？”胖子這下不淡定了，“那你怎麼知道就是這裏？”
    “神山深處，聖水之側。蓮環晶砌，東為萬寶，西臨度母，形若天門對開，地如龍盤虎踞，雲霞不散，雪頂不化，風不動而經幡為之吟誦。”德仁喇嘛緩緩念出了一段話，不知是出自什麼地方。
    胖子一聽就樂了，這和北派一些講尋龍點穴的書裏的話太像了：“搞了半天，你們也講究風水啊？五百年前是一家，失敬，失敬！”
    吳邪卻沒當笑話聽。若在從前，這些神話一樣的東西還可以聽聽便罷，付之一笑即可。可是現在，他發現，越是這樣聽起來不靠譜的東西，實際上越是有跡可循。
    一行人就在這時轉過了那道彎，一片與之前截然不同的風光展露在眼前。封凍的河流對岸，是被一層薄薄的白雪遮蓋住了的地方，再往南，是一些積雪的山包，看起來倒是有點像陵墓的封土堆，雖然高度並不誇張，但占地麵積極大。對比拓印，吳邪確定，這正是那個圓點所在之處。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確有其事，吳邪隻覺得那片平坦的地麵有些異樣，不似周圍那樣平坦，土層下麵有些隱約的凸起，似乎是埋著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