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須彌之秘 第一章 墨脫風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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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晦暗,雪片不算大,卻下得很急。風從遠處的山穀裏吹來,帶著高原上獨有的凜冽的味道。山巒在重重疊疊的雲霧裏顯得不那麼分明,卻依舊露著崢嶸的輪廓,向著那個神秘的地方蜿蜒而去。
這一帶的山道這幾年不再那麼人跡罕至,這座喇嘛廟也因此顯得有了些人氣,不過今日或許是天氣太不好,所以大門緊閉。
吳邪曲起兩根手指,在門上扣了幾聲。裏麵很快有人應了一聲,隨即便有腳步踩在鬆軟雪地裏發出的“簌簌”聲。
沉重的紅色大門被推開的一刹那,風雪就灌了進去。
門裏的小喇嘛看到吳邪,怔了一下,倒是不意外,趕緊把他迎了進去,也不在意吳邪身後跟著的十數個夥計,反倒露出些欣悅:“您今年這麼晚才來,我還以為您有事不會來了呢。幾個大師傅卻都說您一定會出現的。”
吳邪走到炭火邊烤了烤凍僵的手,眼睛盯著這很是上了些年歲的炭爐,半晌,好像終於緩過來了,這才笑了笑:“九年的習慣了,我的腦子想不來,腿都不能答應啊。”
從張起靈進青銅門的那一年開始,每一年夏秋之交,吳邪便都會抽空來到墨脫,到這座喇嘛廟裏來住上一段日子。其實也沒有什麼事,隻是莫名地覺得這個地方適合讓他休整一下自己日日侵淫在鬥爭和陰謀裏的心。一開始,他隻是自己一個人來;後來,因為實在是放不下肩上的事務,便會帶著幾個得力些的夥計一同過來,廟裏的喇嘛們和他熟悉了,便也不太在意,總之吳邪的要求也不算高,無非是幾間勉強能住的屋子。唯一特殊的要求便是他要住在有一間放置了石雕塑像的房間裏,而那個房間,在他不在的時候,不能讓廟裏的喇嘛以外的人進去。而且他每年也都會給廟裏一筆錢,這錢的數額隨著這幾年吳小佛爺在道上的名聲和能力也是水漲船高,十分可觀。有一年,他受了很重的傷,也是在這裏養了足足三個月,甚至玩了一招金蟬脫殼,這才不緊不慢地回長沙去重掌大局。
而今年,是有事情拖住了他的步伐,可他也不舍得這難得幾天的清閑,即便是推遲了,卻終究也還是來了。
吳邪從前對藏傳佛教的了解不深,這幾年也慢慢地知道了些。喇嘛們有時候也會和他聊聊天,說一說經文的故事。吳邪這人見多了生死打殺,基本是不會皈依什麼宗教了,但是卻帶著一種很特別的智慧,那是一種逼迫自己形成的超越了年齡和閱曆的通透,想要理解整個世界的極度渴望。可是這也造成了他有時候的心緒不穩定,而這個地方,恰恰能夠讓他緩和自己燥亂的心。
小喇嘛倒了杯酥油茶過來,吳邪點頭謝過。
“我帶這幾位去住下吧。大師傅們很快就來,您先坐一會兒。”小喇嘛道。時間久了,他肯定也隱約知道這幫人究竟是幹什麼,但麵對這麼一大群黑幫打手似的人,也一點都不緊張,總是恬淡自然的樣子,雖然還有些少年人的稚氣未脫,但眼睛幹淨澄澈得能一眼看到底。
吳邪應了,端著酥油茶,眼神落回到散發著熱氣的炭爐上——很多年以前,是否就是同樣在這個炭爐裏燃燒著的炭火,讓張起靈的腳步停留在了這裏?
張起靈在這個喇嘛廟裏吐露了一生最多的秘密,也與他的母親相見、再訣別。而如今留下的,不過是那尊他親手雕刻了一半的石像罷了。可是,吳邪如今能想得到的最靠近他的方法,也不過是住在那間存放著石像的房間裏。
其實那石像的樣子,於吳邪而言是陌生的。他從未見張起靈流過一滴淚,不管受了多重的傷。可是從第一眼開始,他就清楚地知道,那尊石像,一定是張起靈。
九年了。
德仁喇嘛走出來的時候,正看見吳邪喝光了最後一口酥油茶。
正是在九年前,這個喇嘛廟裏又一次宿命般地出現了一位叫這個名字的喇嘛。當年麵對著目瞪口呆的吳小三爺,德仁微微笑了笑,緩聲道:“從前的德仁,是為了等待張起靈的秘密。而我,是為了等待您。”
吳邪放下杯子,收回思緒:“我又來打擾了。”他這些年很少有這麼隨意地跟人說話的機會了,反倒有點懷念。雖然跟胖子、小花他們照樣可以嘻嘻哈哈的,但是輕鬆的時候太少了,相見更多的也是在商議事情。麵對道上的人,更是難免一身戾氣,才能鎮得住那群不安分的家夥。吳邪連自己都覺得厭煩。
“明天還會有風雪,後天便能放晴了。”德仁喇嘛似乎也很高興再見到吳邪。
他保持藏傳佛學神秘感的說話方式之一仿佛就是答非所問,不過吳邪也早就習慣了。這也是種相處模式。能有幾天不用頂著吳家當家人的麵具,總歸是好的。德仁也不把他當成什麼“小三爺”“小佛爺”,除了女人,天馬行空什麼都能說幾句,倒讓吳邪覺得有趣。
“我這次來,有件事情想麻煩你們。”吳邪眯著眼看他,嘴上雖然說的是“麻煩”,表情卻是一副理所應當的狡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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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迎來了今年秋天的第一場大風,雖然溫度驟降,難得的是霧霾散了。胖子正想出門享受一下這久違的藍天,不速之客就找上門來了。
看著那萬年不變的墨鏡和這麼些年一點也不見老的臉,胖子簡直氣不打一處來:合著老子這輩子結交的盡是些長生不老的妖怪?再有個幾十年過去,老子還怎麼跟他們稱兄道弟?小哥就不說了,吳邪那家夥雖然不太天真了吧,可是那麒麟竭卻幫了他大忙,三十多歲的人了愣是一副二十四五歲小夥子的嫩樣。黑瞎子有些看不出年紀,可是一點也不見老,就連解雨臣那貨都保養得水靈靈的。
黑瞎子當然不知道他在想這些,上去就衝他肩膀上來了一掌:“胖爺,兄弟我有個事兒得告訴你。”
“上次的明器沒賣到一千萬可別來打擾我。”胖子看著他那不懷好意的樣,心知能勞動這家夥親自上門的準沒好事,嘴上卻還是要掙紮一下。
黑瞎子跟著解雨臣混了也有好幾年了,雖然來曆不明,倒是很得解當家的信任,他在道上成名早,地位又高,因此越發受人敬畏。隻不過私下裏麵對這幾個熟人,總是沒正經的樣。
“花兒爺那邊來的可靠消息,長白山……”
“得得得!”胖子一聽“長白山”三個字,忙不迭地打斷了,“這事兒你得直接跟天真說去。我手裏也沒那麼大勢力,解家的高級情報,我就算知道了,也沒法利用啊。”
黑瞎子咧嘴笑起來:“這不是找不著小三爺嘛。”
這麼一說,胖子倒是想了想,立即就明白大致上是怎麼一回事了:“天真前天跟我說,他上墨脫去了。一兩下沒接著電話也是有的。”
“又進藏了?”黑瞎子倒是沒猜到這一層,緊接著便歎了口氣,“年年往那兒去,也不知道幹什麼……哎,啞巴要是再不回來,小三爺總有一天得看破紅塵。”
“瞎說什麼你!”胖子不屑,卻想起了吳邪當年剃光了頭發穿著喇嘛袍的樣子,心裏有點苦澀,就打斷了瞎子的話不讓他再說下去,“天真這是為小哥祝禱,明年小哥不就回來了麼?你急個什麼!行了,有事說事,到底出什麼幺蛾子了?”
黑瞎子想了想,將事情的前因後果都說給了胖子。胖子聽完,沉默了足有三分鍾,理清了腦子裏的一團亂麻,這才道:“恐怕那邊已經盯上了……看來胖爺我得親自去一趟墨脫,當麵告訴小天真才穩妥。”
黑瞎子點頭:“有人表達感情靠說,啞巴靠行動。”胖子還沒來得及說話,黑瞎子又接著說下去,語氣裏帶了平時少見的感慨,“別放棄他。替我告訴小三爺,無論多難,都別放棄他,沒了吳邪,他張起靈在這世上就真的一無所有了。”
張起靈當年說,吳邪是他與這個世界最後的聯係,這一句話背後的深意,遠比這字麵上表達出來的要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