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夏元寶的小算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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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正是最悶熱的時候。
吹在身上的晚風是帶著熱度的,就連吸入的空氣都帶著悶意。
小小的白熾燈發出慘白的光芒,幾隻飛蛾圍著白熾燈轉,頗有飛蛾撲火的氣勢。
燈光下是沉默靜坐的一家人。
夏元寶沉著臉,神色凝重得好像結了層寒冷的冰霜。
何玉珍抱著熟睡的夏季,一言不發。
夏飛咬著下唇,垂頭站在角落處。
事情的起因是:今天傍晚時,夏飛的班主任打了電話給夏元寶,和他說了夏飛的中考成績。那老師本以為以夏飛的成績考上零班是絕對沒有問題的,可出來的成績卻不是那麼回事,他不由得失望的對夏元寶說道,“夏飛,這次考的不太好,縣中學的零班估計是沒希望了,不過重點班是一定能進的。”
夏元寶一聽,當時就蒙了。
等他反應過來,客氣的和老師道了謝,掛了電話後,心中便有了這麼一個結論:孩子,中考沒考好!
其實,就算夏飛真的隻能進重點班,那也不算沒考好。要知道能夠考進縣中學的都是成績不錯的。更何況是考進重點班的。夏飛的班主任之所以會說夏飛沒有考好,是因為他覺得夏飛是要進那種零分失誤的尖子班零班的人,而不是二流的重點班。但夏元寶哪裏會知道那麼多,從頭到尾,他就隻記住了那句沒考好。
夏元寶接電話的時候,正在外頭和一群車夫站在一起等客。所以掛了電話後,旁邊就有人問他了。
“中考成績出來了吧?你孩子考得怎麼樣?”
一語戳中心頭傷。夏元寶搖了搖頭,點了根煙,歎道,“老師說沒考好。唉,這孩子,平時都考得很好的,也不知道關鍵時刻怎麼了?”
另一個人又湊過來問道,“那你打算怎麼辦?”
夏元寶猛吸了一口煙,沉默了會兒說道,“既然考上了,就讓他讀吧。”
“那個,夏哥……”一個長著寬下巴凸額頭的車夫,表情怪異的看著夏元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被夏元寶瞪了一眼,才痛痛快快的吐出話來,“聽說你家的大兒子,不是你親生的,是你老婆和他前夫的兒子?”
夏元寶不做聲,算是默認了。這種事沒什麼好遮掩的,也沒什麼好宣傳的。
“不會吧?”有些不知情的人,驚訝的瞪大了眼睛,看看夏元寶,見他沒什麼表情,就轉向剛剛那個吐露真相的人。
那個人瞅了瞅夏元寶,見他也不生氣,便頗為得意的一笑,說道,“你們難道不知道,夏嫂在嫁給夏哥之前結過婚?說來,夏嫂也挺可憐的,本來挺好的一個男人就被車禍給弄沒了。”說到這裏時,寬下巴感覺到夏元寶看了自己一眼,好像有些不滿,立馬陪笑的說道,“不過,那個男人再好也沒有我們夏哥好啊。”
“是是是。”旁人立馬附和道。心裏想的卻是,原來夏元寶是撿了個破鞋,要了個便宜兒子啊。
眾人沉默了一會兒後,有人問道,“夏哥,你真準備讓那個小子讀高中啊?”
說話的還是那個好事的寬下巴。
“不然呢?難道讓他和我一樣去開三輪車啊?”夏元寶沒好氣的說道。心裏罵到,這人真多事。
一直以來,他都不曾虧待那孩子,一是以他的直腸子來說,不屑也不會搞那些區別對待。二是,他怕有人說他不厚道小心眼,虐待妻子帶來的小孩。都說後媽不好當,他這個後爸也不容易啊。
“我不是那個意思。”那人撓了撓頭,擠眉弄眼的說道,“高中的學費很貴的,一個學期就要兩千多,這還不包括生活費。我們一個月能掙多少,生意好的十二月也才掙四五千,到了像現在這樣的淡季,也就兩千到三千來回轉。遇上了交警還得東躲西藏的,一不小心被逮到了又是要花一大筆錢。這樣辛苦賺的錢,你就打算供一個和你沒半點關係的孩子?那孩子可不姓夏!”
“什麼叫沒關係,那也算是我半個兒子。”夏元寶一聽這話心裏就不爽,衝那人哄道。
“我這不是為你好嘛,你跟我急什麼。”寬下巴感覺自己的好心被人當驢肝肺了,不滿的嘟噥道。
“是啊,老夏,別生氣。他也是為你好。”旁人連忙勸道。
“我沒生氣。”夏元寶頓了下,轉向寬下巴說道,“對不住了。”
“沒事。也怪我多嘴了。”寬下巴倒是好脾氣,就是有點好嚼口舌,這不,又犯渾了,他問,“夏哥,你還有個親生的女兒吧?。”
“嗯,”夏元寶點點頭,說道,“兩歲多。”
“夏哥,嫂子今年幾歲了?”另一個人耐不住八卦,問道。
夏元寶想了想,有些不確定的說道,“好像是35。”
旁人一聽,麵露難色,“年紀都這麼大了,想要再生怕是難啊。”
夏元寶聽了這話,心裏頗不是滋味。
這兩年,何玉珍的肚子一點動靜也沒有,眼看年紀一年比一年大,可這胖兒子卻連個影子都沒有。想到他們老夏家可能會沒有後代,他心裏是又急又氣。但何玉珍確實是個好女人,除了不能給他生個兒子以外,沒有可挑剔的。因此,就算有怨氣,也不好發泄。
“夏哥,依我看,要不你就讓那個孩子去讀中專好了。讀了中專出來,將來多少也有個可靠的工作。也不至於虧待了他。”寬下巴捅捅失神的夏元寶建議道。
“這個……中專好嗎?”夏元寶有些猶豫。他知道夏飛是想要讀高中,然後讀大學的。
“當然好啊。一畢業就可以分配工作了。比讀那不知道考不考得上大學的高中好啊。你想萬一那孩子高考又沒考好呢,那高中三年的錢不就白費了,而且就算他考上了,讀大學的錢更是不得了。你還真的打算累死累活的供一個外姓的孩子上大學啊。不是我說話難聽,別人的孩子始終是別人的。別看他現在聽你的話,那是因為他要靠你養活,等以後他翅膀硬了,那還不是一腳踢開你。孩子啊,還是跟自己姓的親!”寬下巴煞有介事的說道。
“是啊,夏哥。我也覺得這注意不錯。也不算是虧待了。”
“這樣你還可以省下錢帶著嫂子去醫院看看,買點補品啥的,指不定就能給你生個大胖小子了。”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漸漸地夏元寶的心開始搖擺了。在胖兒子和讓夏飛上高中兩邊來回擺動。
當天,也沒有了心情再拉客,便早早的回了家。
在路上,他思來想去的總結了下,覺得這些年自己做的夠好的了,也算是仁至義盡。於是,便打定了主意讓夏飛去讀中專。換句話說,夏元寶最終還是選擇了要胖兒子。他打算把省下來的錢,花在何玉珍身上。
夏元寶一人將算盤撥得啪啪響,卻忽略了何玉珍和夏飛。
結果,就變成了一家人僵在客廳裏。
眼看就快九點半了,夏元寶覺得這事也不能這麼拖下去,拍案說道,“就這麼決定了,就讀中專。”
何玉珍咬了咬牙,心疼的看了一眼低頭站在角落的夏飛。
夏元寶等了一會兒,見沒人說話,便起身往房間走,想把這事就這麼定下來,誰知還沒有走到房門口就聽到夏飛說,“我要讀高中。”
夏元寶一聽實在是有些火了,心想果然不是親生的,平日裏聽話的很,一到關鍵時刻,哪會把自己放在眼裏,心下有些生氣,口氣便不怎麼好,“讀個屁的高中。讀了高中你就能考到大學?到時還不是浪費老子的錢。”
“等我以後賺錢了,我會還你的。”這話任誰聽了都會覺得刺耳,夏飛覺得很心塞,紅了眼眶,忍著淚說道。
夏元寶一愣,夏飛的哭音他是聽出來了的,意識到自己剛剛有些說過頭了。當下有些後悔,可又覺得有些下不來台。
“老夏……”何玉珍剛要開口,打算緩和下氣氛,就被夏元寶搶了去,他心平氣和的說道,“我又不是那個意思。你也知道的,咱們家經濟不好,你媽媽自從生了你妹妹以後,身體也大不如從前了。你讀中專將來也能早點工作,幫我們分擔些壓力。”
話都說到這份上,夏飛再說什麼,便是他的不是了。
各自進了房間後,何玉珍將夏季放到床上,平靜的說道,“老夏,我知道這些年我們母子拖累了你。”
“你別瞎想,沒這回事。”夏元寶急忙辯解到,卻心虛的不敢看何玉珍的眼睛。他知道這個女人,看似軟弱,卻比誰都強悍。也知道隻需一眼,她便能看穿自己。
何玉珍繼續說道,“我一直沒能給你生個兒子。在這點上我不僅愧對你也對不起你們夏家。”夏元寶知道何玉珍估計是因為今晚的事跟自己杠上了,連忙說道,“沒有,孩子的事,也不是你一個人的錯。而且……”
“你先聽我說完。”何玉珍溫婉的時候,會讓你覺得她就像是家養的貓咪,可一旦強勢起來,就連夏元寶這樣的大老爺們也得唯唯諾諾的在她麵前低下頭。“這事,我想了很久。一直沒和你說,眼下應該是說的時候了。我想讓阿仁改姓夏。”
夏元寶一聽這話,心都驚了,隻以為何玉珍是氣的不行了,連忙擺手,“別,別……今晚是我不對。”
“老夏,你別急,聽我說完。”何玉珍示意夏元寶坐下來好好說,夏元寶聽話的乖乖坐下,好像他就是個新兵而何玉珍是老首長,“我年紀也大了,給你再生個兒子應該是不可能了。所以我想讓阿仁進你們夏家的族譜。你們夏家一脈單傳,若是在你這裏斷了,我們都當不起這個不孝的罪名。等我們百年之後,也沒臉去見列祖列宗。阿仁這孩子,你也算是看著長大的,他的品行你應該也清楚。這孩子,一定會好好孝敬你的,不論是現在還是將來。”
夏元寶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妻子會和自己說這番話,現在突然聽到,不覺得又驚訝又心動,他也不是沒有想過讓費仁改姓,隻是一直以來都是想想而已,沒敢說出來。眼下何玉珍親口說出來了,他又畏縮了,不敢答應,大概也是覺得今晚的自己有些過分了,是自己今晚的行為才會讓妻子說出這樣一番話吧。
夏元寶靜默了一會兒,緩緩開口說道,“就讓孩子讀高中吧。也不用改姓,真的,我不介意。”
會說不介意的人,往往心裏都會有些介意的。
“你別多心。費家和夏家不同。他們人丁興旺,少了一個也不是什麼大事。這樣做,也許有些對不起我死去的前夫,但相信他會理解的。你不用顧慮什麼,隻要你不會嫌棄孩子身上流的不是夏家的血。”
夏元寶知道妻子是下了狠心了,加上他本來就有些心動,也不再推拒,隻問道,“這樣真的好嗎?孩子,會不會不同意?”
夏元寶肯答應,何玉珍總算鬆了口氣,“我會勸他的。他還小,也不會太在乎這方麵的事。你放心。”
如此,二人方才熄燈歇下。
何玉珍和夏元寶合計了許久,方才做了這麼一個決定。讓孩子改姓夏,進入夏家族譜,認夏家祖宗。
殊不知,夏飛回到房間後,想了一夜已經妥協了。他想中專就中專吧,能早點工作也是好的。雖然他真的很想進入大學的象牙塔,很想抱著書穿梭在那些林蔭道上。
早上,夏飛穿著睡衣來到夏元寶他們房門口,想要告訴他們自己同意讀中專。卻冷不丁的聽到夏元寶說,“那你就和他說說,隻要他同意姓夏,別說是高中,就是將來沒考上大學,我也供他讀私立大學。”
“你放心,他會同意的。”何玉珍小聲回道。
單磚頭做的牆壁,隔音效果等同於無。所以,站在門口的夏飛將夏元寶何玉珍二人的小聲私語聽得一清二楚。當即,愣在了門口,直到聽到腳步聲,才慌忙離開。
夏飛突然想起,很久沒有回家了。好像自從爸爸過世後,就再也沒有回去過。
他想,該回去看看的。
這樣想著,便迷迷糊糊的往門外走了。
忘記了自己身上穿的還是睡衣,其實說是睡衣,不過是套穿舊了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