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蒼沒有起床氣。
    但，這不表示，一睜眼，屋子裏站了好幾個人，下意識要大叫，卻因為含了一夜的點心碎渣一大半嗆進了喉嚨，一小半從鼻孔裏噴出來，隻趕得上捏住脖子，‘嗬嗬’怪叫時，他不會生氣。
    慕錦夜！
    就知道和慕錦玄扯上關係的人不會是什麼省油的燈。
    還真是有煩死人不償命的共同基因。
    雲蒼抱著茶盞，抖抖霍霍的往喉嚨裏灌水，希望那裏的刺痛麻癢可以盡快消弭。慕錦夜親自在旁伺候，這舉動隻換來雲蒼的默默狠瞪。
    在心裏發了狠之後，雲蒼默默地爬下床。
    被七夜拿劍架住脖子的唐麟小心翼翼的走來，遞上新衣裳。
    雲蒼看著他接過，唐麟不自在的笑笑，回首看了一眼慕錦夜，雲蒼加深眼神，盯住他看。
    “好在慕公子提醒，我重新換了你喜歡的藍色，是皇都都新流行的色。”
    說完，仿佛任務完成似得，又看了一眼慕錦夜，隨即扭頭看雲蒼，眼角一個勁的抽動。
    雲蒼看懂了他的暗示。
    那明顯在說‘如果你不喜歡，可千萬別怪罪我，我是被逼去換的。’
    一邊，慕錦夜神氣活現的抖抖肩，等待著雲蒼的感謝。
    “大家新麵貌展示完了麼？完了的話，我要換衣服了。”
    慕錦夜僵住，生機勃勃轉動玉核桃的手也不動了。六夜歎口氣，擋住他看向雲蒼的幽怨眼。把他扶了出去。
    “你站在這意欲何為？”雲蒼捏著解開的衣帶無奈的看著門神似得七夜。
    “保護你。”七夜目光在他身上繞了一下，看向窗口，煞有介事的樣子。
    “那你呆著，我先走一步。”
    雲蒼拿起衣服，打開門就往外走。
    七夜微微愣了下，趕忙跟上。
    雲蒼最終是站在茅廁裏換的衣服。
    兩步外是嚴陣以待的七夜。
    背對著雲蒼懷抱袖劍的七夜，瞥一眼整理完，走出來在自己身上東嗅嗅西嗅嗅的人。眼眸眯起。
    “為何不去慕爺那裏？”
    雲蒼抬頭，一臉的不解。
    “為何要去！”
    “為何不去？”
    身上沒有臭氣，雲蒼放心了。麵對七夜的話，他選擇了不回答。
    難道要在‘為何要去？’‘為什麼不？’上無限循環下去嗎？他還沒那麼無聊。
    雲蒼驕傲天鵝般的步伐被七夜噌的亮劍嚇住。
    “雲太傅，你好像沒什麼選擇。”
    “我為什麼沒選擇？”
    雲蒼笑了，帶著慍怒的笑顯得很別扭。
    有劍了不起呀，掌握先進武器了不起呀。我還沒笑你老對無抵抗力的人動刀動槍，顯得那把劍等級特廉價。
    七夜收起劍。看著雲蒼。
    “你是我的主子，我自然要為你打算。唐麟是本地三品官員的獨子，唐家如今已經知曉水蘇的存在，派人來捉他們是眼前的事，這座寺廟恐怕想不受牽連也不可能。你已不可能在這裏落腳。前幾日大雨，官道已被塌掉的山石阻攔，你的官文半個月內到不了。慕爺也隻是玩性而已，與他一起，起碼，你可以調的動府衙的侍衛。”
    雲蒼連連點頭。
    “恩，恩，對，對，所以，這就是厚不起來臉皮回去慕錦夜身邊想到的曲線路徑？早說嘛，你吐了我一身，我才不會舍不得把你還回去呢。”
    七夜徹底石化。
    居然，居然，藐視他的忠心。還這麼直截了當，還當著他的麵。
    “我才不是要回去，慕爺已經退了我，而你救了我，你就是我的主子了。”
    雲蒼挺直脊背疾走的身形頓住，扭頭，摸著下巴思考。
    “呃~~~慕錦夜是怎麼退了你的？”
    七夜嗖的後退，全神貫注戒備。
    “你要屏退我？”
    “不可以嗎，咱們才認識多久？沒什麼交情吧？”雲蒼繼續做思考狀，七夜一臉的糾結，鬱卒，剛要說什麼，雲蒼搶先又說道：
    “何況你還吐了我一身，明明是你先嫌棄我的。”
    七夜第一次感覺到無力。
    雲蒼走幾步突然想起了什麼似得，又回頭。
    “那次，你要是沒在我眼前鬧自盡，我也沒機會救你，況且那時我以為你在向慕錦夜變相的求原諒，所謂救，也隻是不想見血罷了。總之，就是，你自作多情了。”
    七夜鬱卒。
    雲蒼旋風般的走了。
    七夜舉步維艱，走回廂房的時候，就看見讓他繼續鬱卒的一幕。
    “你，你下來，我仰頭仰的脖子疼。”慕錦夜小手一個勁的招呼雲蒼，示意他下來。
    “你上來！”
    “你下來！”
    “你不敢爬上來？不是你說的，有回聲，會被人聽到。我站高些，總歸沒回聲了吧。”雲蒼作勢還要往上爬。
    慕錦夜嘴角抖動，看了一眼六夜。六夜臉立刻就垮下來了。
    “慕爺，你真的要上去？會不會，太放肆了些，畢竟，這裏是佛門境地，很講究戒律的。”
    “去把風不就好了。”
    六夜認命，把慕錦夜舉了上去。
    怎麼感覺，反而慕爺會被這個叫雲蒼的給帶壞。
    雲蒼見慕錦夜真上來了，給了一記誇讚的眼神，慕錦夜立刻精神抖擻，趾高氣昂。不想，雲蒼緊接著蹲了下去，慕錦夜望望下麵的人，也跟著蹲了下去。
    一尊足有三人高，立在離地兩人高石台上的佛像後麵，兩個活脫脫梁上君子姿態的人，麵麵相覷。
    雲蒼把兩隻手攏進袖子，覺得沒了手沒處放的不舒服感，暢快的笑了笑，順便往慕錦夜跟前挪挪。
    “你覺得這樣的聲響如何？”
    說的時候雲蒼一臉做賊的表情。
    慕錦夜點點頭。
    其實他之所以說這裏不方便談話，一個想顯得自己很重視雲蒼主動提出的商榷，再一個，可以合情合理的讓雲蒼直接跟自己走哇。也能彌補被雲蒼忽視的憂傷。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雲蒼，太狠了！
    不過，從來沒試過躲在佛像後麵講悄悄話，感覺還不錯。
    慕錦夜葉王雲蒼麵前靠靠。
    於是底下的人見到的就是，兩人含情脈脈對望片刻後，頭頭相抵，交頭接耳，隻見其人不聞其聲，好撓心。
    “我要說的有兩點，一，七夜，請收回。二，你能調動多少侍衛？”
    “七夜不好嗎？”慕錦夜撲閃眼睛問。
    “哥，你覺得我能養得起他嗎？”雲蒼不客氣的給了個白眼。
    “能啊，你不是太傅嗎？”慕錦夜笑起來。帶了一絲狡黠。
    “太傅就養得起嗎？你還王親國戚呢，你怎麼不要。”雲蒼自動忽略那絲試探眼神。
    查我底細就查唄，反正又不是隱私。
    “他犯錯了，我自然要懲戒。”慕錦夜言此，神色嚴肅。
    雲蒼一點都不買賬的撇嘴。
    “什麼錯？吐我身上？”
    慕錦夜斜睨他一眼。
    這家夥是真笨嗎？
    “他不該在不必要的時候顯露底細，既然身居護主之職，怎能如此草率。”
    “你就說你怕死我能懂。”
    慕錦夜僵住。
    這家夥…
    “你不是沒事嗎？所謂吃一塹長一智，你就這麼一個護主的，還不要了，你怎麼想的？”
    “我沒怎麼想，一時興起就不要了。”
    “既然如此，一時興起，再要回來也不算什麼哈！”
    雲蒼笑嘻嘻的看慕錦夜，好似他已經答應了。看著雲蒼，慕錦夜噗嗤笑出來，雲蒼的臉立刻條件反射的黑了。
    “笑什麼？”
    他這次可沒有做什麼丟人的事兒吧？慕錦夜笑啥？真搞不懂這些人，也不怕戧風閃了舌頭。
    “瞧你說的倒好，你帶著的那個孩子還不是扔了，還說什麼要養著。”
    雲蒼頓時沉默，就那麼悠悠的看著淺笑的慕錦夜，後者被他看得笑都笑不好，收也收不回。
    “我和你的情況一樣嗎？我是來招安匪徒的，帶著他豈不是害了他，再說，我身無分文如何給他一日三餐溫飽？明知不行就放手，免得他對我的希望越來越多，依賴越來越多，我卻全都辜負。”
    慕錦夜還是頭一回看到雲蒼這番認真的架勢。
    “話如此，為何還偷偷去，你把他安置進去的酒肆看他，既然不放心，帶回太傅府不就行了。”
    “太傅府除了錦衣玉食，糟心的不老少，他未必喜歡，我為何要替一個人決定以後？他的人生他自己走。我操什麼心，哎？你跟蹤我？”
    慕錦夜壓住雲蒼飽含指責怒伸的手指。
    “碰巧看見而已。”
    “你有什麼條件，說吧。”
    “我有答應嗎？”
    “你也沒拒絕，所以我才問條件是什麼。”
    慕錦夜望著瞪眼的雲蒼，慢慢彎起眼角。
    “七夜，我可以收回，至於我，親政王的身份夠你使喚的吧？”
    雲蒼一點都不驚訝，點點頭。
    “那到底能調動多少侍衛？我可不要老弱病殘啊。”
    慕錦夜簡直快被雲蒼氣死，雖然知道憑他的官職，從和慕錦玄同姓同字該了解自己的大概身份，可該有的謙恭都沒有，真是太沒成就感了。
    “百人總能行的。”
    “這麼一點？”
    “這還少？”
    “多嗎？”
    “呃！！是不多。”
    “那你喊啥。想辦法多調動點。”
    “我是親政王。”
    “我知道。”
    慕錦夜真的快吐血了。
    雲蒼總算是注意到了慕錦夜越發黑沉的臉色。
    “你怎麼了？”
    “沒怎麼，我的條件是，招安，我參與，並且說了算。”
    “你認真的？”
    “認真的。”
    “好，就這麼定了。”
    慕錦夜這次真的張大了嘴巴。
    “你，你不需要考慮的嗎？”
    已經站起身的雲蒼，捶著蹲麻了的膝蓋，疑惑的看慕錦夜。
    “不是你說認真的嗎？我有資本說不嗎？”
    那也不必毫不猶豫就答應吧。
    雲蒼仿佛讀懂了他的心思，粲然一笑。正氣凜然的說道
    “不猶豫，就是代表了我的誠意。”
    “好啦，協議達成，拉鉤。”
    沒筆沒紙，就算有也不好意思真的寫一份盟約吧，又沒有其他可行的約束方式，隻能這麼辦了。
    雲蒼如是想。
    慕錦夜歡快的彎起小指勾上去。
    拉鉤鉤，多麼溫暖的回憶呀。他真的無法拒絕。
    “拉手指，定心意，你我兩兩不相負。”
    雲蒼啞然，不是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麼，被慕錦夜這麼一搶白，說出的話意思差不多，可，就是感覺怪怪的呢。
    說都說了，還能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