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貧民區一處寬不過兩米，但深不見底的陋巷，昏暗的路燈迷離，冷風裹挾著傾盆的雨水狠狠砸落在坑坑窪窪的路麵上，比風聲雨聲更響亮更淒惶的是喊殺聲，重重雨簾裏依稀可見十幾個人拿著鋼管，西瓜刀，或是野戰鍬在混鬥。
    走近細看便能發現，這是一場十幾對一的單方麵圍毆。
    即使如此，也僅限於以多欺少，並沒有構成恃強淩弱，居於風暴最中心的彪悍男人雖然渾身浴血，但格擋，肘擊，擒肩，拿腕，攻防兼備的動作毫不遲滯，整個人就像一柄刺入敵軍大營的軍刀，鋒芒畢露，勢如破竹，幾秒便放倒一人，而且不給他任何再爬起來加入戰局的機會。
    三分鍾後，陋巷裏還豎著的人就不多了，其中自立為營的男人錯開雙腳，沉下肩以微微傴僂的姿勢站立，喘息聲壓抑而沉悶，雨水順著他的發梢流下，迤邐著淌過布滿疤痕的臉，裸呈在外異常魁梧的上身，然後滲進褲子裏，到從褲管淋淋漓漓落地時，澄清的雨水已經染上了讓人觸目驚心的殷紅血色。
    另外幾個勉強站著的人則哆哆嗦嗦地不敢靠近，隻是緊握武器遠遠喊話道：“青獒，投降吧！我們還有後援，他們會帶著槍來的，你打架再厲害也隻是肉身，扛不住子彈的，趁早投降我們還能讓你死得痛快點。”
    青獒眼裏流露出不屑：“我也有後援，不要忘了，我的主子坐擁省內最大的私人軍火庫，他的槍比你們的子彈都多。”
    “哈哈，你的主子？”
    對方一聽這話，不覺得恐懼，反而有了底氣般叫囂道：“你還指望你主子來救你？死心吧，你以為我們是憑什麼能伏擊你，把你堵在這段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巷子裏的，是你那個跪著舔他腳趾頭的主子告訴了我們你的行蹤。”
    青獒當即斬釘截鐵地搖頭：“不可能，我是他最得力的打手，從他還是小混混起就跟著他打天下，十幾年來為他擋過刀擋過槍檔過劍，陪他赴過無數場鴻門宴，他說他君臨這座城市的地下王國時會讓我站在他身邊，我們是生死之交，我不可能背叛他，就像他也不可能做對不起我的事。”
    “生死之交？你不要笑死人了，你也說了你是他的打手，其實不就是走狗麼，哪有那麼重要，我們老大看你不順眼，給了你主子一條直接從金三角接過來路子買你的命，你主子連討價還價都沒有，直接就點頭了。”
    說話間，對方的後援已經趕到場，一個精壯的男人手持一柄衝鋒槍走到青獒三米之內，獰笑道：“青獒，看這槍眼熟不，你上個月冒死替你主子從巴基斯坦境外走私回來的軍火裏就有這個型號的衝鋒槍吧，你主子擔心我們弄不死你，所以特意提供了武器，真它媽又狠又細心，怪不得能爬到這麼高的位置。”
    青獒的眼神瞬間黯下來，表情像是被雨水凍成了鞭寒入骨的冰淩。
    手持衝鋒槍的男人不再廢話，拉栓，扣下扳機，一彈匣三十發子彈向青獒傾瀉而出，這麼近的距離下殺傷力驚人的子彈把青獒的身體扯得稀爛，等男人甩著被後坐力震得發麻的手臂放下衝鋒槍，青獒已經不成人形。
    “狗是這世上最忠誠的生物，對主人的指令說一不二，青獒尤其，不僅甘願為主人赴湯蹈火，而且一生不侍二主，所以青獒這個名字很配你。”
    主子的話在耳邊徜徉著，仰麵倒地的青獒看著自亦遠亦近的黑沉沉夜幕直線墜落的雨水，剛才群架時被劃出數道血口子不覺得痛，被衝鋒槍的子彈貫穿渾身血肉時不覺得痛，但猛一下想起這句話，真是痛徹心扉。
    去你大爺的忠誠，去你大爺的一生不侍二主，如果有來生，他再也不當狗了，他要當一頭白眼兒狼，隻為自己一個人而活，寧我負天下人勿天下人負我，義氣什麼的都見鬼去吧！
    “咕——”
    失去意識後不知過了多久，青獒聽到一串拖長的咕嚕聲，正覺得奇怪，忽然小腹傳來一陣空乏的銳痛，青獒這才後知後覺那咕咕聲是從他空空如也的肚子裏發出來的，換句話說就是他餓了。
    青獒一個激靈睜開眼睛，他餓了，這是好事，天大的好事，說明他還活著！
    青獒迅速翻身而起，心裏驚詫不已，他從來沒見過三米內被一整排彈匣轟中還能活著的人，難怪字典裏‘奇跡’這個單詞經久不衰，原來真的會發生。
    青獒接著打量四周，以為自己被送到醫院來了，但入眼仍是昨晚上那條肮髒的陋巷，巷子裏的屍體和血跡已經被衝刷幹淨，仿佛那場浸滿血淚的廝殺從未發生過，而巷子外人群像往常一樣川流不息，其中還夾雜著一些長了獸耳，尖牙利爪，鳥翅，或是渾身長毛的人形生物。
    對此青獒不覺得奇怪，三十年前科學界突破了種族間基因整合的技術，從此食物鏈便發生了巨大的變化，站在金字塔頂端的依然是人類，但在人類之下，動物之上，硬生生多了一個龐大的種族——獸人，也即是眼前這些外形近似人類，但仍保留部分動物的身體特征的生物。
    就在這時，一隻髒兮兮的手猛推了青獒一把：“小耗子，愣著幹什麼呢？快要飯去啊，難道還等我們分東西給你吃啊？”
    “耗子？”
    青獒怔怔地反問道：“你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