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楔子(二)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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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一片漆黑。安靜,詭異的安靜。身體好輕,很涼。似乎在不緊不慢地上升,是了,鬥獸場被哈爾維婭家炸毀了,而自己,也成了一堆爛肉。
沒什麼好可惜的,對於一個不詳的人,一個醜陋的孤兒,整個世界都在肆意地散發著它的惡意。直到那一天,天在哭泣……
烏黑的雷雲籠罩了整片天空,明明是正午卻看不見一絲光亮。爬滿老鼠蟑螂的角落,惡臭的垃圾堆裏,小小的骨瘦如柴的影子在東翻西找著什麼。是腐爛變質的食物,一塊發黴的麵包,一個腐爛的蘋果,一桶隻剩下薄薄一層底料的方便麵,都足以讓他繼續活到明天。如果問他,為什麼要活著呢?他也不知道,或許,是因為還沒死吧。沒死,所以活著。
黑色大狗邁著悠閑的步伐來到小孩身前一米的地方。淡黃色的獸瞳在黑暗中分外可怕,但小孩卻連頭也沒回,專注於自己的生命。鋒利的犬牙伸出,被眼前弱小的人類激怒,如獵豹一般瞬間來到小孩身後,強壯的四肢豎起想將小孩撲倒在地,咬斷他的脖子,享受溫熱的食物。
就在爪子即將扣住小孩時,掠過一道殘影,那是小孩骨瘦如柴的手。反扣住黑狗的兩隻前爪,一拉,一扭,一帶。黑狗倒在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響,站起來盤旋許久嗚咽著跑走了。和狗爭搶地盤和食物不過是家常便飯。地球沒了任何人找樣轉動,沒有誰沒了誰就會死。很殘忍吧。但這就是現實。
大雨傾盆而下,他仰頭凝望漆黑的天空,烏黑的碎發下一張髒兮兮的小臉,空洞的眸子沒有焦距。他的眼睛瞎了,因為它詭異的模樣。貓一樣的豎瞳,分成內外兩層。外圈是橙色的,內圈卻是橘紅色的。妖怪的眼睛,會招來不詳,因為這雙眼睛他被父母拋棄於孤兒院門口,又因為這雙眼睛被孤兒院驅逐。
他不曾哭泣,因為麻木,也不曾絕望,因為已經沒有感情了。天生缺少感情神經,沒有淚分泌腺,像是分成肉體與靈魂兩個部分,各不相幹,卻又連接在了一起。
唇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微笑,瘦骨嶙峋的軀幹挺得筆直,如果世界拋棄了我,我為何不能拋棄這個世界。如果我不屬於這個世界,那麼這個世界也無法束縛我。肆意而又狂妄的笑容,無聲的,令人心酸。
肮髒的小巷傳來清晰的腳步聲,一身整整齊齊的西裝,油光發亮的黑皮鞋,打理得一絲不苟的頭發,刀削般的臉龐,銳利如刀的鳳眼,偶爾掠過一道寒光,形狀優美的薄唇,無情而又冷漠,在以後,他聽見有人說的,鬼的外貌。他的聲音很冷,帶著蠱惑人心的磁性,“一起來麼?我會給你一切,你想要的。”
眼睛漲得發疼,鼻子也酸酸的,這是什麼感覺,很痛苦,很難受。他聽見自己帶著濃濃鼻音的聲音,帶著淡淡的顫抖,“我沒什麼想要的,不,應該是有的。”
“隻要是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給你。”聲音平穩,沒有一絲波動,帶著讓人心安的魅力。
“……家庭、戀人、和愛。”他勾起了生平第一個微笑,平靜,安然,恬淡。如風掠過稻田,細雨滋潤人間,恍然如夢般的錯覺,非你不可見。
“可以,我會給你,作為報酬……”
“我會給你所有,你想要的。我保證。”陽光突破烏雲撒下星星點點的光暈,小孩在陽光下笑容溫暖直入人心。
很簡單的願望,戀人、家庭、以及愛。很大膽的承諾,我想要的,都給我。
就在那天,兩個人許下兩個承諾,他的人生改變了,除了他自己,沒有任何人有資格評價,幸還是不幸。
他知道那個男人叫鬼,他知道鬼和他一樣是一個孤兒,他知道鬼在羅臨摩家族當幹部。他知道鬼的任務是將世界各地的孤兒抓來做實驗,他知道鬼是極限單兵中的技術人員。他還知道自己也是那孤兒中的一員,完成極限單兵計劃,他想要的就都能得到。其實他永遠不可能得到他想要的,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想要的究竟是什麼。也許他根本,就沒有想要的東西。
十五年,羅臨摩家族花費十五年的時間實施單兵計劃,花費了無數的精力與金錢,死掉了無數的實驗品,最終留下的,一個當初最不起眼的孩子,他有一雙詭異的眼睛。
冰涼的手術架,明晃晃的白熾燈,寒光凜凜的手術刀,白大褂的‘醫生’,吵雜的討論,刀割過皮膚的劇痛,鮮血與內髒,彌漫著消毒水的房間,各式各樣奇怪詭異的藥物,劇痛,痛苦已經不能讓他皺一下眉毛,習慣了,麻木了,已經,無所謂了。
十五年的時間,他抽了個子,也不再瘦成排骨。他力大無窮,來去如風,沒有痛感,無感喪失卻更加敏銳。他已經不能稱之為人了,他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怪物。
又過了五年,他為羅臨摩家族掃除了所有的障礙,他已經沒用了。所以,他被派到了鬥獸場,和各種各樣的實驗廢品搏鬥,一年又一年,他仍然活著。猜忌,忌憚,人是疑心最重的生物,為了消滅他這個異端,這個怪物,聯合哈爾維婭家族,一個炸彈,炸毀了整個鬥獸場,真看得起他不是麼,結果,他還是死了,他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麼,他做了什麼,又留下了什麼,不知道。曾經許給他願望的鬼,也早就死了,他為什麼不逃呢?因為承諾了,一無所有的他,隻剩下年幼的承諾了,那是隻屬於他的東西,他唯一的東西了。還有他的眼睛,在孤兒院被院長刺瞎的眼睛,如果,真的有如果,我希望,在下一世,能夠生活在就算有一雙異瞳也能夠生活的世界,我想,尋找這樣的世界,就是我活著的意義吧!沒辦法了,好困,好想……睡……。
————————往生———————
茂密的森林裏,鳥兒已經睡醒,舒展著歌喉,唱起優美的歌,青草伸著懶腰,露珠在陽光下閃閃發亮。蜜蜂已經開始一天的勞作,在花叢中穿梭,蝴蝶不甘示弱地飛舞,劃出一道道美麗的弧線。
微風拂過,樹葉沙沙作響,露珠順著葉尖滑落,落在泥土裏,落葉上。
露珠順著樹葉的紋路滴下,落在臉上,四濺開來。初春的清晨還帶著些許冰涼,刺激得樹下的小孩一個顫抖,顫了顫烏黑纖長的睫毛,掙紮幾下撐開了眼皮。
眼前的景象有點模糊,緊接著清晰起來。剛剛破土的嫩草,沾著露珠的花苞,抽枝的大樹,已經長出了些許柔亮的樹葉。空氣裏滿是青草混合著泥土的清香,蝴蝶在起舞,陽光透過樹梢灑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連陰霾都驅散了一些。
這是……怎麼回事?已經死亡的人,有可能複生麼?他低頭看,白皙修長的五指就像5、6歲小孩的手,此時已經傷痕累累。一身白色的奇怪裝束卻意外的合身,也已經破爛不堪了,脖子上戴著一顆透明的石頭,用不知名的透明的線穿著。石頭中間是一片黑白霧氣,看似混亂,卻涇渭分明。
用手撐著樹幹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肚子不斷的提醒他需要進食了。他需要好好清理一下思緒,為了他白撿的一條命。
穿過一大片灌木叢,入目是我一塊空地,碧玉似的小溪潺潺流淌著,溪底不時地遊過覓食的魚群。兒卵石鋪在溪底,溪水在陽光下清澈見底波光粼粼。
一步步走入溪中,沒有想象中的冰涼,而是帶著淡淡的溫熱。拘起一捧水拍打臉頰,整個人都清醒過來了,溪水中映著的人影,金色披肩發淩亂不堪,頗有一種頹廢的華麗。依舊是那雙眼睛,比起前世還要精致美麗,濃密卷俏的睫毛撒下蝴蝶般瑰麗的陰影。巴掌大的小臉上麵無表情,挺鼻,粉唇上帶著不正常的殷紅的色澤,更添一分柔弱。尖尖的下巴,纖細的脖頸,寬大的外衫下精致的蝴蝶骨。這句身子生的一副好皮囊,雖然他不在乎樣貌的好爛,但如果有一副好皮囊他也不會拒絕。他深呼吸幾口氣,開始仔細的打理自己。
一邊小心的避開身上大大小小數不清的傷口,一邊清洗身體,視疼痛如螻蟻。
過往如電影一幕幕重現,又如過往雲煙,被微風吹散,留下的隻有往生的愉悅。
細細梳理腦中的記憶,莽荒大陸,靈力,靈書,功法,修煉。名字是洛姬,父母是大陸十大家族之末洛家家主洛冰河和十大家族之首鳳家家主長女鳳青鸞的孩子,遺腹子,鳳青鸞身子骨本就弱,生下孩子還是難產,一來二去,終是沒有保住。
按理說,洛姬這個孩子應該會成為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孩子,但事實是,也許是因為早產加上難產,洛姬天生零靈力,是整個大陸第一個沒有靈力的人,甚至連貧民都可以肆意欺負他,在這個殘酷的世界,沒有靈力就相當於給一個人判了死刑,因此從小到大他的生活當然算不上有多好。雖然看在他還是鳳家的孩子上,吃喝用都沒有少,但每次見人,被人偷偷議論,或者故意大聲呦嗬,你看,那就是大陸有名的廢物,天生零靈力,還是洛家家主的兒子,真是洛家的恥辱。他隻能用盡全力,將委屈和悲哀忍下來。這次的荒原狩獵,他被人設計昏迷,丟入這片魔獸眾多的埋骨之森,果然不出一個星期,他就因為傷口發炎,發燒活活燒死了。很簡單的人生,洛姬微笑。他不是洛姬,隻是承了洛姬的情,他不喜歡欠人家任何東西,所以他會實現洛姬的願望,活下去,變得強大,然後去看整個世界。
人活著總是要有理由的不是麼,實現洛姬的願望之後,才是他自己的人生。他相信,距離那天一定不會太遠,他堅信著,為了這個多彩的世界。
走上草地,將濕噠噠的衣服晾在樹枝上,隻披著一件薄薄的外衫。折下一根細樹枝,這句身子似乎鍛煉了很多年,雖然比不上他前世的百分之一,但也算不錯了。也是,如果不是這句身子從小鍛煉,他也不可能在埋骨之森生活了一個星期才死亡。滿意的揮揮手,走在小溪邊,一雙眸子陡然變得銳利起來,手迅速的將樹枝插入水中,帶起一道殘影,一條不大不小的魚在樹枝上不斷掙紮,但顯然,逃走是不可能的。陸陸續續又捕捉了十幾條,估摸著大概夠了才罷手。尋了一些樹枝回來,刨開魚,將內髒處理掉,插上樹枝,如法炮製將其他的魚也處理好,升起火,就開始烤起來。魚肚子裏塞了他剛剛在周圍找到的紫蘇,將魚肚子塞得鼓鼓的,誘人的香味四散開來,勾引得人流口水。
動作迅速卻不失優雅的吃完了幾條,感覺八分飽了就停下了手裏的動作。將已經晾幹的衣服換好,雖然是初春但也很容易感冒。不遠處傳來腳步聲,他垂下頭,卻是沒有動,他感覺到有一股很熟悉的靈力波動,其實每個人的靈力感覺起來差不多,仔細辨別還是有區別的,就和世界上沒有兩片相同的葉子是一樣的道理。
“我聞到了,我真的聞到了,很香的味道,我們快點走吧!”歡脫的聲音響起,洛姬偏頭,來人是一群靈修,他感覺到那群人身上濃濃的靈力氣息,年紀不過六七歲,三男一女,穿著都很華麗,不像是來曆練的,反倒像是來郊遊,他們似乎也看見了他,向他走來。
來人似乎認識他,那個穿著白色雲紋長衫的少年驚訝得瞪大了眼睛,稚嫩的小臉上滿是可惜,“洛姬,你竟然沒死?”
嗓音因為驚訝而拔高,有些刺耳。
看到鬼的樣子,似乎對他活著感到分外不解。
“雲陌”,淡淡的嗬斥聲響起卻沒有半點責怪的意思,藍衣少年皺著眉望著洛姬,不悅的聲音灌注靈力在洛姬耳邊炸開,“洛姬,見到三皇子還不行禮。”
被打擾的煩躁與耳邊的刺痛讓洛姬分外暴躁。洛姬站起身,沒有誰看見他是怎麼做到的,下一秒他便出現在藍衣少年麵前。幹淨利落的巴掌聲響起,洛姬淡定地偏頭,聲音幹淨空靈卻沒有一絲暖意,“你說什麼,我沒聽清。”陽光灑在他身上,給他鍍了一層金邊,金色披肩發仿佛會發光,他的身後,出現了一對巨大的羽翼,仔細一看,卻發現是錯覺,就像誤入凡塵的天使。有一瞬間,水炎這樣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