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黑的可怕，冷的透徹，寒風呼嘯，夾雜著梅香與冰涼的雪花。
    屋內，楚幽正在泡茶，上好的雨前龍井彌漫著絲絲清香。
    “雨前龍井初飲微苦卻漸而清甜回味無窮之。”卿墨在一旁忍不住插嘴，“呐，你說過的，我記得可清楚了。”
    楚幽將茶遞給他，“嗯。”又是單音節。
    卿墨不高興了，“我還知道楚幽為什麼喜歡喝這個。”
    楚幽抬眼看他，“為何？”
    “因為嚐過苦澀才知何為甜啊，生活是一步一步過的，一步登天就少了樂趣。”卿墨開始洋洋得意起來，看著楚幽，就是一臉的快誇我快誇我的表情。
    “嗯，對了。”楚幽無奈笑言。
    他對卿墨總是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可無可奈何不就是縱容嗎。
    隻是，卿墨不懂。
    “抱著我，困了。”卿墨站起來走到楚幽身前，攤開手，笑著對他開口。
    那一臉的坦然，儼然知道楚幽不會拒絕。
    楚幽伸出手將他摟在懷裏，又讓他坐到自己的腿上。
    卿墨摟著楚幽的脖子在他懷裏咯咯的笑。
    “卿墨……”語氣頗為無奈。
    “睡著了。”卿墨立馬不笑了。
    楚幽拿過一旁的小毛毯給他蓋上，眉目裏皆是寵溺，可是卿墨卻看不見。
    他是丫鬟所出，沒有地位，從小就在楚門宗受盡欺淩，隻有小叔楚辰琰對他好，保護他，教他醫術。
    十歲那年，楚辰琰迷上了毒醫七莘的夢羅毒居然讓他以身試藥，從此，夢羅毒便占據了他全部的人生。
    十八歲他從楚門宗出來，踏入江湖，因為性格的變幻無常，和那一身的醫術與毒藥，而成為了江湖人人聞風喪膽的鬼醫。
    他二十歲認識卿墨，那幾年有卿墨在身邊的日子，是唯一一次的不需要解釋，不需要防備的時光，真的很好，雖然他有時候很聒噪，但是那些……是卿墨刻意的啊，卿墨那般心疼他，用盡了心思要溫暖他。
    豈會不懂？
    不是沒想過怎麼會有無緣無故的善意，可卿墨，出現的時間太湊巧。
    根本容不得楚幽細想。
    隻是後來，卿墨偏偏是毒醫七莘徒弟的兒子，然後，他想都沒想就利用了卿墨……
    結果，何其可笑，夢羅毒，無解！而卿墨卻硬是想出了跟他換心的方法。
    楚幽低頭，輕吻了懷中人的額頭。
    一舉一動，深情繾綣，溫柔無限。
    三月，春回大地，百花齊綻，梨園的梨花終於開了。
    淡淡的清香沁人心魂，席卷梨園每一處空氣。
    還好，還好，終於趕上了這最後一場花雨。
    有暖陽高照，有微風輕拂，有梨花飄落。
    卿墨今天顯得極為興奮，一早就起來了，還換上了許久不穿的鮮紅長袍，“這才是楚幽熟悉的卿墨啊。”
    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卿墨沾沾自喜。
    鏡中的卿墨，褪去了當年的稚氣，一襲紅衣更顯妖魅。
    楚幽進屋看見他的時候，眼底閃過驚豔，他的卿墨，已經長大了。
    “楚幽。”卿墨一看見他就興奮起來，“我們出去看梨花吧。”
    “嗯。”
    他走近他，將他抱在懷裏，這些日子，卿墨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差，如今這是……回光返照了吧。
    他抱著他走在梨樹下，花瓣旋然落到他們身上，卿墨伸手白色的花瓣從他指縫從滑落。
    沒有任何話語，寂靜無聲。
    卿墨看著眼前一大簇一大簇的梨花，淺笑嫣然。
    “楚幽，我纏了你這麼多年，你肯定很煩我吧。以前我還經常跟你說隻要你不討厭我，我做什麼都可以，明明就知道你那麼心軟，怎麼可能會趕我走。”
    他笑著自嘲，他知道他要死了，所以才終於肯向楚幽承認，他利用了他的心軟。
    “不要想太多。”
    “楚幽，我喜歡你。”
    “我知道。”
    “我愛你。”
    我愛你，卿墨這一輩子將一顆心全都給了你。
    愛恨皆因你，即便最後都換不來你一點情意。可是，我還是愛你。
    “……”
    他不說話，卿墨笑著伸手摟住楚幽的腰，靠在他的胸口，“讓我睡一會吧。”
    一覺睡去，再也見不到你，恍惚中他急切的又叮囑了一句，“楚幽，要想我……”
    “嗯。”
    唇邊帶著恬靜的笑意，卿墨閉著眼睛，在他懷中沉沉睡去，直至……逐漸沒有呼吸……摟著他腰的手鬆開，垂下。
    直到最後一刻，卿墨都不懂抱著他的這個人，對他是怎樣的情意。
    直到最後一刻，楚幽都沒有對懷裏的這個人做出一個回答。
    “卿墨？”
    “……”
    此後，再也沒有人會對他的話做出回應。
    楚幽停了步子，他抱著他，站在梨花樹下，風過，落下漫天梨花。
    腳下一軟就直直地跪到了地上，雙手顫抖卻緊緊的摟著懷中的人。
    你傾我一世心魂，我卻依舊生生負你一生相思，一世情意。
    直到寒梅落盡，梨花開滿枝頭。
    你都不知道，我愛你。
    眼角滑落淚水，一滴兩滴，瞬間，淚如雨下。
    終於還是隱忍不住，這一輩子，他隻為了卿墨哭。
    ‘我給你暖手，你給我嚐嚐那個雪梨糕吧。’
    ‘我錯了，楚幽，你不要生我氣啊。’
    ‘有沒有吃過糖葫蘆啊？糖葫蘆可是這世間最好吃的東西，等你好了，我帶你去吃啊。’
    ‘我可以做給楚幽吃，我娘親以前就會做很多很多好吃的，我就有偷學一點點。
    不過我要吃雪梨膏，要喝朱顏茶，可以吧，可以吧……’
    ‘從今以後，卿墨會一直陪著楚幽。’
    ‘楚幽，我也沒有家。’
    ‘楚幽，我喜歡你，卿墨喜歡楚幽。’
    ’楚幽……’
    這世上，楚幽身邊再也沒有一個卿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