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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2(Y——①)
    明明該是熟悉至極的名字,韓英野卻在此時突然覺得陌生,他伸出手抱住少年,卻發現少年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低沉的語氣漸漸染上某種頹唐的狂熱:“你看過我剛寫完的小說吧……那是我至今為止寫過的最美的結局。那裏有人不可救藥的喜歡著另一個人,深情而瘋狂,讓我羨慕。”
    “也那樣愛我吧,韓英野,請你愛上我。”舒懿故作調皮地眨了眨眼睛。他在驀然間想到了那個夢境,那個有著柔情和恐怖的夢境,夢境裏的哥哥深愛著他——而直到此時,舒懿才明白那夢中一直麵容不清的人是誰,“愛上我吧,不可救藥的愛上我,讓我深切的明白自己被你所愛。”
    請給我無可救藥的愛情,讓我明白,自己被你所愛——當這樣血淋淋的表白從少年口中吐出時,韓英野的視線瞬間被火燒一樣變得熾熱,隨後就被大片大片的鮮血所覆蓋。一直被他極力壓抑在靈魂深處的衝動蠢蠢而動,一點點衝破理智的防線。
    韓英野一直明白自己與別人的不同,而這樣的不同讓他不敢奢求會有人喜歡自己,就算會有人喜歡他,韓英野也不會容許自己和對方在一起,因為內心深處太過強烈的施虐欲絕對會讓他在無法自控時虐死對方。這樣的認知自從他虐死第一隻寵物時就深深刻在他的靈魂裏,而隨著六年的血腥生涯被一次又一次地銘刻在心髒:他不敢去喜歡別人。
    這就是為什麼他無法繼續守護在舒懿身邊的原因,他已經放不下這個被自己傷害過的男人,當那雙太過天真的眼睛像小鹿樣無辜望過來時,韓英野覺得自己身上的血腥隨著那目光一點點變淡,原本空曠的心也漸漸充實起來。所以即便那雙眼睛不再單純,他也不忍心再次傷害少年,隻能將他托付給自己的父母,遠遠逃離他的身邊,以此放對方一條生路,也讓自己能夠在對方身邊繼續默默守護下去。
    他從未離開過男孩的身邊——他一直變裝跟隨在男孩附近,在男孩住在自己家裏事,韓英野每天都會化裝成不同的人出現在樓下,默默望眼少年所在的樓層後悄然離開,隻在心裏隱秘地想象那少年該有如何天真無邪的笑容,又該如何從此過得安穩,但少年並未順著他的意願前行。恢複記憶的少年變得那麼冷酷,冷酷到幾乎讓韓英野認不出那個對自己懵懂微笑的人,就是對方。
    在收到少年的來信後,他幾乎是一直等在那座即將拆遷的廢棄樓裏,隻是他並沒有現身,他就帶著麵具躲在對麵的樓層裏,借著牆壁遮掩自己的身形,偶爾探出頭遠遠瞥眼少年。
    他看到了少年的自殘,也看到了少年空無的眼神,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再不複天真,有的隻是深切的痛苦而怨憎,而現在,少年眼中的冷漠和理智逐漸潰散,隻剩下某種無法言明的渴求。那並非是對生的企盼,而是某種更加深切卻絕望的感情。
    不要這樣,不要再讓我看到你露出渾濁的眼神……韓英野想製止這種逐漸崩壞的氛圍,但少年卻是用滿是淚水,染著血絲的眼神祈求地看向他,向他明確的表達一個訊息:請殺掉我。
    “為什麼非要這樣?我饒了你一命,”從男人眼眶滴落的淚水濺在少年的麵頰上,“你為什麼不好好活下去,為什麼?”
    舒懿突然神秘莫測地笑,笑而不語,隻是將左手遞向對麵的男人,笑得天真無邪,“為了防止我掙紮,你應該割掉我的筋脈,當然,還有跟腱。”
    “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完美的結局,就像我之前寫過的故事。”
    少年的話語讓韓英野驟然語塞,他默然無聲地從對方身體裏抽出刀刃,然後猝然跪倒在地上,以近乎跪拜地姿態看向少年,“你希望我這麼做?”
    “嗯。”少年低語。
    韓英野突然露出一個淒慘的笑臉然後靜默地閉上眼,再次睜開時黑色的瞳孔裏隻有扭曲的狂熱與悲哀的冷靜:“如果是你希望的,那麼……”
    多功能刀冷酷地挑斷了少年伸出的左手的手緊。韓英野以前沒做過這樣的事情,但他在自己的妄想裏一遍又一遍臨摹過比這更加殘酷冷虐的事情。而隨著熟悉的鮮血氣味逐漸飄散,靈魂深處的嗜血欲望逐漸抬頭,一向強製壓抑施虐感的韓英野這次並沒有在施加束縛,而是任靈魂的暴虐將自己湮滅,他一刀一刀認真地割斷少年的手腳筋,然後突然無聲笑了起來,“我記得那個結局,是…剝皮。”
    少年疼得無法言喻,渾濁的目光閃著瘋狂而讓人難以理解的光芒,韓英野卻覺得他明白對方眼中的蘊意:“要給你一個完美的結局嗎……我會的,我一定會將你……變成我最完美的作品。”
    男人染著癲狂的話讓舒懿失焦的眼神再次凝聚起來,然而未等後者徹底回神,男人手中的刀刃就再次冷酷地沿著肌膚滑下。這回刀尖沿著左側脖頸滑下,深深地割出“同”字型的傷口,韓英野微笑著用刀將割裂的皮膚挑開,然後將空著的右手伸進血肉裏。
    手指沾染血液的感覺一如想象般美好蒼涼,讓韓英野舒服地眯了眯眼睛,他用力摳住手掌下的血肉,惹得少年因為強烈的痛苦而開始咬舌。
    見此,韓英野隻能冷酷而迅速地卸掉了對方的下巴。他迷離的雙眼滿是淚水,說出的話也染著塵埃和霧氣:“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黑白分明的眼睛已經徹徹底底的失去了原本的純真,染著無法避免的墮落,讓他的心在空曠中逐漸崩離。韓英野閉上眼睛,蠕動的嘴唇卻是在幾番努力後都無法徹底將那個名字說出來。
    少年讓他叫他素妍,而素妍卻並非是少年的名字。他的名字,應該叫做舒懿才對——被叫做素妍的少年,從來都隻是,韓英野的錯覺和妄想。
    刀刃愛戀地割過一片又一片肌膚,引得身下的人顫抖不止,韓英野分不清舒懿是因為歡愉而戰栗,還是因為痛苦而抽搐,這兩者在如今的他眼中已經混為一體。韓英野閉上眼睛,突然深長地歎了口氣,“你……愛過我嗎?”
    被痛苦逼到極限的示意並沒有聽到韓英野的歎息,他的大腦裏斥滿美到極致的畫麵,幾乎讓他選擇性地忽略了所有的感受,隻是專注而深切地凝視腦海中的畫麵。
    依舊是羽毛,依舊是鮮血。中央的台子上依舊空空如也,舒懿卻突然感覺那上麵其實是有東西的——那上麵層層疊疊的累積著感情的屍體,而這些屍體在空氣中逐漸扭曲,變成了一行又一行的文字,在他的心裏形成一部小說。
    右手癱瘓,左手間歇性疼痛,他依舊可以創作,他可以以鮮血為墨,身體作筆,在靈魂的紙張上寫作——這樣的機會隻有一次,一生僅有一次,而這唯一的一次,他想給自己一個完美的結局。
    突兀,慘烈,卻要詭異的溫柔而悲慟,最好鮮血淋漓,血肉縱橫,在最棒的殺戮時刻,進入終章。他曾經對神承諾過要寫出這樣的作品——舒懿無力地睜開雙眼,向著漠然揮刀的韓英野微笑,然而痛苦讓他的笑容扭曲,聲音也變得有氣無力,“我曾經寫過一個結局……就是那篇以素妍為原型的小說……”
    “裏麵兩個主角和我們很像,你知道嗎。”舒懿緩緩呼吸,然而源源不斷的痛苦讓他連呼吸都覺的困難,“那是兩個男人之間故事……在生命的最後……一個人問另一個人……是否愛過他……”
    “就像你……他問對方是否,愛過他……”舒懿的聲音越來越小,從靈魂深處而來的疲憊讓他泛起困意,但他卻仍是堅持微笑著,脖頸處的鮮血因為肌肉的運動而四下流散,“對方回答……說……”
    舒懿艱難地喘息,然而越漸流逝的力氣卻讓他產生了空曠的幻覺,他仿佛置身於羽毛與鮮血的世界,眼前一片大紅,紅得妖嬈刺目,詭異美麗,不斷有冰涼的水滴飄散在他的額頭和身體上,讓他分不清這液體是羽毛還是鮮血。
    蒼涼荒蕪的一生仿佛倒帶一樣逐漸回演,那樣傷痛的生命讓舒懿忍不住哽咽起來,他突然覺得自己的靈魂和心髒都疼得難以忍受,也許在長久的孤寂和扭曲中,他的生命早就已經死去,活著的軀體也不過是苟延殘喘,雖生猶死。
    強迫嘴角扯出最後的微笑,舒懿緩緩閉上眼睛。他放縱自己跪拜在自己的精神世界裏,向著空無一物的純白微笑起來,嗓音低啞地啜泣:我做到了嗎。
    他再不想承受任何的傷痛,再不想遭受任何的苦難,所以——
    神明啊,我做到了嗎。我兌現和你的承諾,寫出了那樣能夠讓我靈魂都灼痛的故事了嗎——這樣用生命譜出的故事,能否讓我死寂的血脈安息下來,能夠讓我不再傷痛和不安……能否讓我,安詳地,活在沒有痛苦的世界裏……
    這惡心又無聊,無法抗拒,無藥可救的生命……能否,完美的,收鞘……
    韓英野的身子猛然僵住,他的手在聽清對方的呢喃後停在空中,聽覺緊緊捕捉著從少年唇中飄渺飛出的話語,然而少年最後的呢喃是那麼小聲,即便韓英野將耳朵湊近少年的唇邊也依舊沒能聽明白。
    直到少年的身子變涼,韓英野依舊沒能聽到少年的遺言。
    廊道裏匆匆而來的腳步聲讓男人如夢初醒時,韓英野已經失去了所有的表情,隻是抱著少年殘缺的屍體漠然望向來者。
    當鮮血變成利刃刺痛神經時,鄭瀚沒有控製住自己,一拳將韓英野打倒在地,如果不是於謙阻止,發了瘋的鄭瀚一定會將男人打死,然而於謙的一句話就讓鄭瀚安靜下來:“他在看著你。”
    少年的睡眼很安詳,安詳得就像每一次左臂疼痛後的苟延喘息,那麼寧靜,那麼悲涼。鄭瀚的眼淚不由自主地流,雙腿都沒有力氣,隻能跪著行到少年麵前,他深情地抱住少年的屍體,想要大哭,卻什麼都哭不出來。在實在哭不出來後,鄭瀚隻能冷漠地看向於謙,“故意殺人罪,處死刑、無期徒刑或者10年以上的有期徒刑。”
    說完鄭瀚緊緊閉上嘴,再也不看犯罪人一眼,溫柔地抱起少年的屍體,徑自離開。
    韓英野沒有動,他一直保持麵無表情的姿態,就算法庭判處死刑,這空無的麵癱表情依舊沒有改變,直到槍決時,他黑色的瞳孔才顫了顫。
    他看到了湛藍的天空。
    藍色的,沒有一絲陰霾的,就像純真孩童眼神的天空——那曾經是一個人失憶時的瞳孔色彩。
    “哥哥,你會陪我嗎?”一臉天真微笑的少年怯怯地看過來,坐在旋轉木馬上的樣子幼稚又可愛。韓英野的麵前驀然浮現這一幕,然後他突然忍不住笑了起來,嘴角微微勾起,在子彈從後背穿透心髒的時候低低答應一聲:“會。”
    【神啊,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神,
    你給了我一顆黑暗的種子,
    教會我用血肉為它灌溉。
    在吸足了我的生命後,這種子終於破土而出,遍及我的身體。
    你說,這是罪孽。
    而罪孽,唯有死亡能贖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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