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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34(五)
    舒懿花了一周養傷,在這期間他最後接受了自己隻能跛行的事實。他的手掌仍是發紅,但已經可以靈活使用,就仿佛幾天前的傷痛並未出現過。
    認真到驚悚地盯視自己的左手,舒懿的雙眼裏滿是古怪的不可思議,“難以置信。”
    生命是多麼的難以置信,無論承受什麼樣的傷痛,都能像野草樣一點點療愈自己,在第二年春天又燒不盡的重新生活下去。
    “瘋狂而無法阻止的生命。”舒懿一字一句開口,“無法阻止而隻能承受的生命。”
    “無藥可救的生命。”舒懿緩緩地笑了起來。他先從衣服兜拿出手機,用左手拇指在鍵盤上敲出一句話,想了想,又敲了一句話,按下發送鍵後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出房間。
    中年男人並不在家,隻有女人自己在廚房忙活。舒懿這才發覺不知何時到了中午,他靠在牆上向著女人微微一笑,秀氣的臉上露出一個梨渦。
    “飯就快好了。”女人手中的動作並不停,這幾天的時間她已經熟悉了少年住在家裏的生活。說實話,如果不是雙方牽扯進無法更改的殘酷現實,宋麗甚至覺得對方是個安靜到乖巧的孩子,很像英野小時候的樣子。
    “我要出去一趟。”但少年的回答卻完全出乎女人的意料,她手中的湯勺猛地掉地,緊緊盯視少年,不自覺追問:“去哪裏?”
    話說出口女人才覺得自己的態度太過唐突,她尷尬地笑笑,想要緩和突然僵持的氛圍,卻隻見對麵的少年笑得清秀,“在房間裏呆了太久,很悶。”
    “啊,啊,你是要去散步?!”女人頓時放下心,彎腰撿起地上的湯勺,一邊直起身子,一邊開口,“你是應該去外麵走走,現在天氣很好,正適合散步。散步好,散步很好。”
    少年幾不可見地勾勾嘴角,笑容卻是更加的燦爛明媚,“等我回來了在吃飯。”
    “好。”對麵的女人連連答應,舒懿微微向對方點點頭,然後打開防盜門走了出去。雖然走得很慢,但舒懿的心情卻很好,他緩緩向前拖走,進了電梯,出了樓道。當陽光再一次照遍全身時,舒懿卻是猛地打了個寒戰。
    他突然覺得冷。
    目光在四周巡視少許,沒有發現熟悉的身影後舒懿再次勾勾嘴角,他走出社區,攔了輛的士,麵無表情的說出一個地名後側過頭看不斷向後退去的風景。
    這是他曾經生活過的地方。舒懿微微眯起雙眼,將身體的重量全部倚在靠背上,然而這生活過十幾年的城市,現在卻是如此冰冷如此陌生。
    少年的瞳孔裏漸漸盛滿迷惑,而摻雜於迷惑的神色越來越寒冷。
    車在一個牌廢舊的老房子前停住,舒懿交完錢下車,看著麵前恍如鬼宅的樓房,歪著頭微微眯起雙眼。因為即將拆遷,整排樓都空無人煙,歪斜的窗戶耷拉在窗框上,玻璃卻早已碎裂,地麵上橫七豎八地散布著一些建築廢材,兩棟樓之間用來當做倉庫的磚房頂上有一些塑料垃圾,在微風中顫顫地發抖。記憶裏生活過的地方如今已經變成一片死地,彷如地獄,舒懿的心卻沒有絲毫觸動。
    這片地方在許多年前對於他來說就是地獄。
    舒懿拖著右腿前行,鞋底和粗糙地麵接觸的感覺帶來些許陌生,他熟練地找到自己所住的樓房,卻並沒有立即進去,隻是站在揚起頭望向二樓的某個方向,嘴角沒有意義地勾了勾。
    就是這地方。舒懿在心裏低語,他以為自己再不會回來——自從那個神經病自殺,母親就帶著他搬了家,之後即便仍舊住在同一個城市,舒懿卻從來過這裏,上了大學後更不可能前來,卻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會回到這裏。
    “該怎麼說?”舒懿嘴角的弧度越漸擴大,“天定弄人?世事無常?”
    嘲諷地冷笑一下,舒懿邁出左腳,踏在滿是灰塵的台階上,然後借著拐杖的力道拖起右腿,艱難地上樓。幸好他家就住在二樓,所以上樓並沒有讓少年如何受累。站在二樓護欄旁,舒懿的目光盯著下方的樓梯入口。他並不關心跟蹤而來的鄭瀚和於謙藏在哪裏,他隻想確定自己的猜測是否正確。
    他在賭妹妹在那男人中的地位。
    “今夜之前,在這個地方見麵,我會告訴你她彌留時的景象。”舒懿想到自己發給男人的短信,在心裏無聲冷笑。他自然不知道對方最後時刻如何,他根本連女孩的長相都不知道,但認為他袖手旁觀的男人並不這麼認為。
    舒懿突然想到當初決定改編事實時的情況。那時候他什麼都沒有想,真的什麼都沒想,大腦空白一片,但靈魂卻是那麼焦灼,若不通過某種途徑發泄,那種龐大的渴求就會將他湮滅。然後雙手仿佛被巫術控製,自動打出了一段他想都沒想過的文字。
    “深夜的小巷,仿佛鬼魂居住之所,黑暗得沒有絲毫人氣。”
    “此時已是深夜,四下寂靜,唯有月色像水中的屍體般,泡得詭異地發白。在這詭異的月色中,巷子裏突然傳來了響聲。那是個女人的聲音,隱忍而悲切,好似月夜下的孤魂,在嚶嚶切切地哭。”
    將自己經曆過的事情變形寫出,是每個寫手都會經曆的事情,少年也是如此,他寫得如此順手,以至於自己回過神時才發現自己將筆下的人物給虐待致死了,還是用最殘暴痛苦的方式。
    少年盯著刺目的液晶屏看了許久,在一片黑暗中,唯有眼前的屏幕發出淡淡的光,但即便這光再如何暗淡,也仍是刺痛了少年的瞳孔。
    他寫了什麼?他怎麼能這樣玷辱一個死者?少年的雙手微微發抖,長久的打字讓他覺得手背上的筋脈微微發疼,雙膝寒涼。媽媽就睡在不遠處,但少年突然對叫醒對方感到恐怖和膽怯。
    他都寫了什麼?他怎麼能如此殘忍?
    少年猛地按下台式電腦的電源按鈕,渾身無力地倒在椅子上。他以為自己在譴責之後會悔改,但事實並非如此,他的大腦自動為他想出了後續,極其刺激而離奇的後續。
    這個血腥的開頭隻是序幕,隻是為了寫一個男人報複另一個男人的序幕。因為死者的身份是:男一夜神的女朋友,在死亡的刺激之下,男一從溫文儒雅變為喪心病狂,對凶手月輪展開了縝密而殘酷的報複。
    舒懿至今都記得那個結局,那是他寫過的第一個悲劇結局。
    “血無聲無息地流淌,從額頭蔓延至脖頸,又從脖頸遍布全身。月輪痛苦地喘息著,精神卻亢奮到不可思議的程度。他努力張開被對方用針線縫合的嘴,混淆的嗚咽:‘完美。’”
    “‘真是完美至極的計劃。’冷酷無情,細致縝密,讓行凶多年的他都大意入網,‘完美的殺手。’”
    “因為撕扯,嘴上的傷口越扯越大,月輪卻並不覺得痛苦,他的雙眼炙熱而複雜的注視對麵一臉冰冷的男子,笑得更加瘋狂,‘你知道嗎,我越來喜歡你了。’”
    喜歡到,即便被你一點點虐待致死也甘之如飴,喪心病狂地心甘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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