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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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18(三)
失憶也分很多種,有暫時性失憶,永久性失憶,選擇性失憶,局部性失憶,全盤性失憶,金田任不知道少年屬於哪一種,但直到少年可以下床,對方的回憶也依舊停留在他抱起對方回家之後。
少年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受傷,不知道有關名叫舒懿的人的一切,忘掉了“麻木直人”這個寫手,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忘記,以“素妍”自居。太過無知的少年就仿佛一個孩子——什麼罪孽都未曾犯下的,無辜的孩子。
剛剛可以下地,少年就迫不及待地下床,他站在陽台的拉門邊,左手放在拉門玻璃上,右手垂在身側,眼神純真無垢地望向屋外,青紫傷痕未全消退的臉上帶著無邪的笑意,轉過頭望著坐在沙發上的男人微笑。少年穿著男人的T恤衫,因為右腳浮腫而隻穿了件寬鬆的短褲,正用左腳支撐身子的全部重量。
下午明媚的光透過窗戶打在少年身上,突然在人物的邊緣產生了羽化效果。這畫麵就像ps過的照片,或者一首遣詞太過溫柔的朦朧詩,讓男人一下子怔在原地。最終男人抖著手從懷裏掏出煙盒,想要抽根煙,卻發現雙手痙攣得連煙盒都拿不出住,將煙盒掉在了地上。
男人的喉頭上下滑了一下,幹澀地咽口涎水,黑色的瞳孔卻越發的緘默和深沉。
“哥哥,我可以去外麵嗎?”趴在玻璃上的少年繼續凝望窗外,沒發現身後男人摻雜痛苦的複雜神色,他微微眯起雙眼,伸出手戳了戳雕著花紋的玻璃,很快就作出自答,“不可以,外麵很危險。”
“對不對,哥哥?”自問自答後少年垂喪著頭,問身後的男人。
金田任沒有回答,隻是問,“你的右手還沒有感覺?”
“沒有。”少年回答,低下頭用左手戳了戳自己的右手,然而右臂完全沒有直覺。那從肩膀連接出的右臂就像不是自己的一樣,“一點感覺都沒有。”
少年的左臂有時候也會沒有感覺,偶爾還會產生針刺的銳痛,但持續時間並不長。手指雖然恢複,但崩掉的指甲還沒有長出,能看到深色的肉。
“好奇怪,它竟然沒有感覺。”少年皺皺眉頭,瞥了眼男人完好的右臂,然後又看看自己的手臂。
男人一下子別開眼,望向廚房,聲音變得更低:“餓了嗎?”
聽到這句話少年大大地微笑起來,猛一點頭:“恩。”然後就一蹦一蹦地進了廚房,邊用單腿蹦跳邊催促男人,“哥哥快點過來,我餓啦,快點做飯。”
男人無聲歎了口氣,他有些疲憊地走到廚房,打開冰箱拿出雞蛋,又拿出些肉,開始煮粥。少年就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黑白分明的雙眼一瞬不瞬地盯著男人穿著圍裙做飯的樣子。
“別看我。”男人皺眉,手中的動作卻是不停。他所謂的煮粥就是將已經做好的飯放上水,然後將切碎的肉丁和打好的雞蛋放進去,再煮一遍。
“為什麼不能看?”少年一邊用左手戳著沒有知覺的右臂,一邊反問。
男人沒有回答,隻是麵無表情地說,“你再怎麼戳,它都不會恢複知覺。”
“那隻手——廢掉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金田任的心突然莫名其妙地疼了起來。他忽然想起了舒懿的眼睛,不是眼前失去記憶的少年,而是那個披著“麻木直人”馬甲的寫手舒懿的眼睛:在他要用針刺入對方的雙手時,那雙眼睛曾那麼堅決地將右手背到身後,甚至為了保護右手而將左手獻祭出來。
而被那樣保護過的右手,如今……卻是沒有知覺了?
男人手下的動作一下子停住,他蓋上鍋蓋,坐到少年的對麵,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跟對方說明右手沒有知覺的原因。
“素妍。”男人呼喚道,少年聞言抬起眼睛,晶亮的雙眼看過來,似乎在問怎麼了。
“你知道……你知道人為什麼活著嗎?”男人不知該如何開口。他驟然想到潛逃的四年時光,突然覺得心抽搐地疼起來,“人活著,並不單單是為了完成某種執念。我是說,一個人生活在世界上,會看到很多,會遇見很多,而在他接觸過的世界之外,還有更廣闊的天空。”
“生活從來不是能用好或者壞就能概括的,它是一個過程,而這個過程,很長。”
這個過程很長,長到有時候你突然完成了執念,才豁然發現自己的生活竟然變得了無生趣,毫無意義,然而事實並不是這樣——六年的追逐殺戮,並不就是金田任這個人生命的全部意義和目標。在熬過那段生不如死的歲月後,時間依舊在繼續,生活依舊在繼續。
“如果有一天,你覺得自己的世界崩塌了,那並不是你的世界真正崩塌了,就像——”男人皺眉,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將自己心中的想法表達出來,“就像這個世界有戰爭,人的內心也會發生戰亂,在戰亂之後,舊的世界崩塌,而新的世界建立。你——”男人伸出手,越過桌子捧住少年的臉龐,一字一頓地開口,“如果你有一天覺得自己的世界崩塌了,記得要等待,就算心像死了一樣難過,也要等待下去。”
“做得到嗎?”男人的語氣太過嚴肅,內容太過深奧,讓少年完全無法理解,後者眨了眨眼睛,微微搖頭,“不懂。”
“懂不懂沒關係,隻要告訴我你做得到做不到。”男人似乎並不苛求少年理解,隻是認真地要求。
“做得到。”少年露出天真的笑顏。實際上他根本不知道哥哥在說什麼,隻是習慣性地答應對方提出的要求。
“很好。”聽到想象中的回答,男人放開手,在遲疑了少許後突然摸了摸少年的頭,引得對方疑惑地抬頭望著他。男人冷漠的表情沒有絲毫崩潰,唯有聲音驟然變得溫暖,“你想出去?”
“嗯。”少年回答,然而半響後就垂下頭,“但是哥哥說外麵很危險。”
“外麵,真的很危險嗎?”少年疑惑,但並沒有等來哥哥的回答,坐在餐桌對麵,一臉麵癱的男人少見地勾了個溫柔地笑容,“我會在你旁邊,所以不會有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