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原創短篇233  莫愛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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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去何從]
    她總是在做著同一個夢。
    夢裏總是有個溫柔的聲音不斷的喚她的名字。那個聲音的來源有時好象近在咫尺,有時又像隔著彼岸。她在森林裏,流水邊來回的尋覓著,卻從來都沒有找到。
    夢裏的她散落著一頭長發,穿著白裙,打著赤腳,臉上全是迷惘的表情。她隱約的覺得那個聲音所在的地方,就是自己的歸宿,於是她一直堅持。她知,那是她要給自己的靈魂找個出口,所以不辭艱辛,披星戴月,夜以繼日。
    明知道是沒有希望的事情,她卻執迷不悟。
    每次從夢裏醒來,總覺得全身疲憊。好象真的走了很遠很遠的路,於是她告訴自己,終有一日能找到原本屬於自己的一切。無論是人,還是物。
    但她不知要從什麼地方開始。她是沒有任何方向的女子。孤寂著,一直孤寂著。經常在夜裏在一張白紙上反複的寫著四個字:何去何從。
    何去何從,這是一直沒有答案的問題。
    她叫莫愛。莫就是不要,就是沒有。莫愛,就是不要愛,也沒有愛。
    父母取這個名字的時候純粹出於“缺什麼補什麼”的心態。因為彼此之間早就沒有感情,隻好希望女兒能夠得到足夠的愛,不要重蹈他們的覆轍。
    取名為“愛”本是好意。可惜她姓莫。
    年少時就對一切冷淡,對任何事物都表現出厭倦。沒有什麼是她特別渴望的。她常常會端詳自己的掌紋,錯綜雜亂的紋路,看不穿的天機。後來喜歡用塔羅牌為自己算命,詭異的文字解釋,脆弱的生命。母親勸她不要癡迷與這些,她亦是輕蔑。
    如果塔羅牌真的會讓她折壽,那就放肆的折吧。反正對於人生,從來都是沒有任何期待的。
    父母在經曆數年的冷戰之後,終於下決心結束那場自始至終就是錯誤的婚姻。離婚時父親問她莫愛你想跟誰?
    她沒有小名和昵稱,隻有連名帶姓的生硬稱呼。莫愛,兩個溫柔的字眼拚到一起居然顯得如此的蒼涼。
    十歲的她漠然的說,我誰都不跟,我要一個人住。
    心漸漸麻木得像一塊堅石,冷漠,無謂又無畏。清醒的感受時光在身體上劃過的涼意,看著自己頹廢蒼白的麵容,忽然輕聲的笑了。笑容裏帶著略微的淒厲和輕蔑,她說,什麼是愛,我隻知道什麼是錢。
    隻要你們給我足夠的錢,我就可以過得很好。這是她對父母說的最後一句話。
    後來父母雙雙離開這座城市,把握自己能把握的所謂幸福。她的性格裏顯露出一些讓人恐懼的因素,因為太強大而迫使旁人遠離。每個月她都會按時收到兩筆不菲的彙款,她用這些錢給自己買一切女孩子夢想得到的奢華物品。她要用金錢來彌補她生命裏的某些空白,那是從她出生就注定得不到的東西。
    在一切的繁華和滄桑塵埃落定之後,她才會知道究竟該何去何從。
    [你到底是我的福,還是我的難]
    她一直記得易澤身上的味道,淡淡的綠茶香氣。他的麵目,聲音,溫度都漸漸被時間掩蓋,殘留一個模糊的概念。隻有那似曾相識的氣味,曆久彌新。充塞她的記憶,注入生命,永不淡忘。
    他的名字刻在她的手臂上,那些顏色,那些鮮血,混合著她的愛與恨,成為一個永不磨滅的烙印,亦是一個永不破滅的詛咒。讓她不能逃脫和釋懷。她把自己隱藏在寂寞中,任傷口一遍一遍的潰爛,淋漓盡致的疼痛,痛不欲生的絕望,她在痛卻知道自己無法選擇。
    出身無法選擇,愛情亦是無法選擇。
    她說,我在夢裏一直在不停的行走,腳很疼,有時會流血。我想停下來休息一下,但是那個聲音總是在引誘著我,我無法置若罔聞。於是我不顧疼痛,堅持前往。哪怕是懸崖峭壁,我也義無返顧。
    她不知道自己要什麼,她隻知道自己不能要什麼。
    曾經以為是可以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她和易澤。
    他們認識的那天,陽光燦爛得很。高三聯考的十考場裏莫愛趴在桌上酣睡。她又夢見那個聲音在叫她,這次的場景是在叢林裏,一地的荊棘。她驚醒過來,滿臉是汗。
    離交卷還有十五分鍾,她是一卷空白。
    旁邊那個男生忽然扔個紙團給她,趁老師轉身的時候對她作了個口型:快抄!
    莫愛剛打開紙團就被老師逮個正著。老師得意的說,我都注意你好久了,一場考試從發卷就開始睡,我就不相信你會不抄。說罷連旁邊那個男生的試卷一起收走了。
    莫愛好奇的看著旁邊那個捶胸頓足的男生。自己並不認得他,記憶中也沒有這麼好看的一張臉。也許是他認識自己。畢竟莫愛在這個學校是出了名的漂亮女生。但是如果認識她的話,就應該知道她是不在乎考出什麼分數來的,莫愛怎麼也想不明白他到底是出於什麼動機,到最後還連累了他自己。
    在政教科裏,那個男生把責任都攬到自己的身上,堅持說莫愛是無辜的。後來的結果是兩個零分。全校通報批評。高三學生莫愛,祝易澤,考試舞弊。零分處理。
    那是他們的名字第一次被聯係到一起。
    很久以後莫愛問易澤當時為什麼要幫自己。易澤說我看你一臉的汗,肯定是沒有人給你抄你急出來的啊。
    莫愛就抱著他笑。易澤你真是個好人啊。
    關於那個夢,她卻是一直都沒有讓他知道。
    舞弊的事情過去幾天之後,莫愛看見易澤在跟學校領導討論關於辯論會的事。她問喻子,那個男生怎麼還敢跟領導打交道啊?
    喻子說易澤他是優秀學生呢。其實他每次考試都會給周圍寫不出來的人抄,隻是跟莫愛的這次格外倒黴。被抓了個現場。
    莫愛使勁的推了她一把。說得跟捉奸似的,什麼叫抓了個現場嘛!她心裏卻有點不舒服,原來他並不是隻幫自己的。還以為自己對於他是特別的,原來他是對誰都好。雖然這種好的方式存在爭議。
    後來他們在一起之後莫愛跟易澤說出了這一段,易澤認真的說,我對你是特別的好。
    他們在一起的過程是被很多人津津樂道的。
    中午莫愛在播音室等播音的喻子。隨手拿了本《女友》來看,那是喻子準備用來播報的資料。正好易澤來播音室拿資料,也是隨便問了一句“我的《女友》呢?”。
    莫愛脫口而出:在這裏。
    他們一問一答被喻子還沒有來得及關上的播音設施傳播到了學校每一個角落。全校轟然。
    易澤啼笑皆非。莫愛哭笑不得。
    晚上易澤找到她,他說莫愛你做我女朋友吧,反正黑鍋我們也背上了。幹脆讓它成現實算了。你看我為了你都得了人生中第一個零分了,你也無以為報,就以身相許吧。
    莫愛一直盯著他的臉,不動,不說話。
    易澤的臉慢慢的就紅了,他說算了,我開玩笑的呢。轉身要走的時候他聽見莫愛輕聲的笑了。她說易澤你怎麼這麼可愛啊,我真是喜歡死你了。
    才開始時的感情還是很純粹的。有在學校門口等得融化了冰淇淋。有長達幾個小時的電話粥。有易澤手腕上的佛珠,有莫愛脖子上的墜子。
    還有易澤口中溫柔的昵稱:莫莫。
    她以為此後可以一直這樣好下去,可以一直幸福到天荒地老去。她告訴易澤自己一直都是沒有安全感的人,隻有在他的身邊才感到塌實。易澤就會笑得像個孩子一樣,他說那我真是個了不起的男人呀!
    莫愛最愛看易澤笑起來的樣子。那是她自己從來都沒有的表情。快樂而單純的心境,最有感染力的熱情,莫愛從來都沒有。她一直都覺得自己像棵櫻花樹,要在泥土裏埋很多血腥的屍體才能開出燦爛又絢目的花。
    櫻花美麗,卻何其殘忍。莫愛與易澤都以為這段感情能給她救贖。卻不知道很多的悲哀都一直存在,並且在劫難逃。
    有天晚上易澤送莫愛回家。途中他問她,莫莫,我能不能親你?
    莫愛心裏有點好笑。你要我怎麼回答這樣的問題,說好?也太不矜持了。說不好?那你就真的不親了?她說我要是說不好呢?
    易澤把她拉到懷裏狠狠的吻下去,莫愛清楚的聞到他身上的綠茶香味,眨著眼數著他的睫毛。易澤鬆開她,你說不好我也是要親你的,你不會把眼睛閉上啊?連這個都不會。
    莫愛沒有等他說完,身手抱著他,主動吻他,癡纏好久。然後她冷冷的看著驚訝易澤。誰說我不會,隻是看我願不願意而已。
    那是莫愛第一次在易澤麵前袒露出性格中倔強的部分。她要他知道,沒有什麼是她做不到的。她就是這樣外表淡漠,內在卻有張揚的乖戾和囂張。她說易澤你以後不要說我笨,我不喜歡。
    易澤安靜的點頭,他曾經以為自己對於她是不一樣的,以為自己可以幫她找到一種平和的生活方式。看來他高估了自己的分量。
    她在淩晨打電話給喻子。問她,喻子,你相信愛情嗎?
    喻子睡意朦朧。她說莫愛我想睡覺。
    我以前不相信世上有愛情的。莫愛像是說給喻子聽又像是說給自己聽。可是我很愛他,喻子,你有沒有試過愛一個人,很怕他消失,很想握著他的手一起死。
    喻子在那邊已經沉睡。莫愛放下電話。起身倒了一杯冰水,一飲而進。那些冰涼的液體好象周遊了她全身,有微微的寒意從骨髓裏,肌膚裏一點一點向外滲透出來。她望著鏡裏蒼白的自己詭異的笑了。她說,易澤,不要背叛我,如果你敢,如果你敢的話……
    過去沒有你,沒有關係,我已經堅強地走到了現在。已經遇見了你。但是如果以後你敢離棄我,我一定會弄得魚死網破。
    很久之後莫愛還記得那個晚上。易澤手心裏的溫度,她冰涼的身體的顫抖。
    窗外雷雨交加,好象每到閃電都是衝著她迎麵而來。莫愛忽然有了空前的惶恐,她想伸手抓住些什麼讓她覺得真實的東西,可是什麼都很輕忽,沒有實質。她號啕大哭,拿起美工刀在腕上一刀一刀用力的劃下去,血的顏色是殷紅的,像一朵一朵的傷花在盛開。
    她打電話給易澤,一邊哭一邊重複的喊著:你來陪我。
    易澤誠惶誠恐的幫她止血包紮傷口。不敢責罵她,不敢有任何怨言。握著她的手陪她一起躺在床上。等她自己平靜下來。
    莫愛把易澤的手蓋在自己的眼睛上,易澤感覺到手心裏全是濕意。
    她說,易澤,我知道我這樣不好。我知道我一直都讓你擔心,我知道你很累。我什麼都知道。其實。我一直希望自己能像喻子那樣生活,健康的,開朗的生活。可是我一直都做不到,我無能為力。我總是聽到有個聲音在叫我,它說莫愛,到我這裏來。
    也許是命運的召喚,易澤,我逃不了的。
    易澤,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會不會哭?
    易澤緊緊的抱著顫抖的她,他說莫莫我這麼愛你,你一定不能死。
    彼此都高估了對方的耐心。莫愛常常會無理取鬧,痛哭,痛罵。易澤一次一次的忍下來,已經是筋疲力盡。
    無休止的傷害造成了無休止的誤會。然後無休止的誤會又引發無休止的傷害。反反複複,惡性循環。
    喻子看不過去,勸莫愛要珍惜易澤,莫愛不屑,他不是口口聲聲說他愛我嗎?既然他愛我就要寵我,寵得我無法無天。
    其實她內心何嚐不覺得自己荒唐,何嚐不為易澤叫屈。那麼優秀的男孩子,身後是一捧一捧的愛慕眼光,他憑什麼要被自己這樣折磨這樣傷害這樣摧殘。難道就因為他愛了自己,因為自己的病態的愛的標準,就成為了他的罪過?就要縱容她的一切惡劣行為?她總是這樣患得患失,害怕失去,就用盡各種方式去捕捉,去印證。
    她罵自己,莫愛,你真是卑鄙。
    時常在言歸於好後問易澤,你會不會不要我?
    易澤無奈的歎氣,莫莫,你要乖乖的我就不會不要你。你不要挑戰我的耐性,我自己也不知道還能忍多久。
    這一場最終還是有了完結篇。用易澤的血和莫愛的淚畫了個遺憾的句號。
    那天中午易澤在跟班上的一個女生講題。莫愛衝進去劈頭蓋臉的對著那個女孩子罵了很多難聽的話。易澤臉上掛不住,斥責她就她不要胡鬧。喻子解釋說是莫愛聽到謠言說他和某個女孩子關係曖昧。莫愛不聽任何人的勸告,罵出來的話一句比一句不堪入耳。她指手畫腳。怒目而視。
    終於,易澤忍無可忍的對她吼道:莫愛,你給我滾出去。
    她呆了,片刻後她從身邊抽出一條凳子對著那個女孩子砸過去。喻子驚叫出來,易澤額頭上不斷的冒出了鮮血。他幫那個女孩子擋住了一擊重創。周圍的人都慌了,隻有莫愛。一動不動的看著易澤。
    所有的人和聲音都消失了,一切都停頓了。在易澤的眼裏她看到了太多的東西,平靜,鎮定,絕望,以及他們之間再也不能挽回的結局。她的眼淚一顆一顆掉在地上,混合著易澤的血,一片狼籍。她知道,終於到了為自己驕縱付出代價的時候了。
    轉身離開,走得決絕。再怎麼傷心後悔,也不在這麼多人麵前哭。
    高考完的那天她看到了易澤,和他身邊的喻子。他們一付舉案齊眉的幸福模樣。
    她內心酸楚難抑。她不能怪喻子,是她自己一味的固執,一味的放縱。是她親手把易澤從自己身邊推走,推到喻子身邊去的。
    她說易澤,你頭上的傷好了嗎?會留疤嗎?易澤,你要好好的對喻子,她會是個比我好得多的女朋友。至於你和我,你一定要忘記。易澤,你要好好的。好好的。
    易澤的眼睛紅了。莫愛忽然很心疼,易澤哭了呢。這個一直給她無盡的愛的男孩子,居然哭了。她說,易澤,你怎麼哭了呢,你哭得我都想哭了。
    他伸手幫她擦掉臉上的眼淚。傻莫莫,最後一次這樣叫你了,你自己不是早就哭了嗎。
    從此之後半夜從夢魘裏驚醒第一個想起的人,曾經握著她的手給她溫暖的人,再也不會回來了。
    易澤,你到底是莫莫的福,還是莫莫的難?
    你會不會偶爾也想起我們那一段時光。會不會記得那個用自己的方式愛你,最後卻毀了我們之間的感情的莫莫?
    過去的,已經過去。你給的,我永生永生都會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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