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電腦裏有個文件夾是專門用來裝我最愛的陳奕迅的，排在最後的一首是是06年那張EP，《最佳損友》。他的聲音渾厚低沉：朋友我當你一秒朋友，朋友我當你一世朋友。奇怪過去再不堪回首，懷緬時時其實還有。
    每次我聽這首歌，就會很自然的想起你，而想起你的時候，腦海裏就會很自然的反芻這首歌作為背景。樂言，你是我的舊知己，可是我們沒緣分成老友。
    這些年來，我寫了很多的故事，有燈紅酒綠，也有長夜無眠。
    可是我從來都沒有認真的寫過我和你，我生命中那段清澈如許又坦蕩明亮的時光，沒有絲毫提及過陪同我一路走來最後卻被漸行漸遠的你。
    人說大愛無言，大言稀聲，我到今日才明白什麼是如鯁在喉，每次我想要認認真真的寫一些話給你，卻都無從落筆。
    [一]
    2003年的時候，有天早上洗完臉我臭屁的照鏡子，忽然驚覺我的左邊臉頰上那四顆痣的分布很有問題，它們可以連成一個直角三角形！這對於一向愛美的我來說，無疑是個很大的打擊，所以那天早上我鬱悶得連早餐都沒有吃。
    課間的時候，我餓得胃痛，趴在桌子上不肯下去做課間操，所有的同學都下去了，教室裏隻剩下你跟我。你坐在我隔壁組的中間第5個位置，那時候我們不是很熟，你也是隨口一問，林堇色，你怎麼不去做操？
    我沒有回答你，本來就是，你又不是體育委員，我去不去關你什麼事，何況我餓得根本沒力氣搭理你。你好奇的跑過來坐在我前麵的位置上伸手來探我的額頭，你說，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啊。
    你真是愛管閑事，我不是很友好的問，那你呢，你為什麼不下去做操？
    你理直氣壯的說，我生理周期啊，一個月才一次，當然要好好利用這個優勢啊，你也是一樣吧？我朝你翻白眼，我是餓了，餓，知道嗎！
    你撇撇嘴，厚顏無恥的說，你叫我美女，我就給你東西吃。
    後來我無數次鄙視自己當時為什麼那麼沒骨氣，我們中國有古話，誌士不飲盜泉之水，廉者不受嗟來之食。我居然被饑餓弄得連祖宗的古訓都忘了，揪著你的衣服喊，美女，救救我吧！
    你把你的午餐拿出來給我充饑，很漂亮的便當盒裏放著誘人的奶黃包，還有我最喜歡的伊利大顆粒酸奶，我接過來連聲謝謝都沒來得及說就一陣狼吞虎咽，我承認，我真是餓壞了。你在旁邊看了我很久，我心滿意足的吃完之後才想起來這是你的午餐，頓時覺得很不好意思，我虛偽的說，要不，去我家吃中飯吧，我媽媽做的水煮魚很好吃哦。
    其實我隻是說客氣話，沒想到你笑嘻嘻的點頭，好啊。
    你是個很有禮貌的女生，這是我媽媽對你的評價，我在廚房裏幫著收拾碗筷的時候聽到這句話，有一點點不爽，因為她從來沒有這樣評價過我，她的親生女兒。接著，她說了一句更不可原諒的話，周樂言長得很漂亮。
    我在她背後瞪了她一眼，心裏對她的品位很不以為然，那個時候，我覺得我才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人，可是一想到臉上那個直接三角形，我頓時又沒了底氣。
    離開我家的時候你問我，為什麼你好象不高興的樣子啊。我指著左邊臉給你看，看到沒，我恨死這幾顆痣了，毀了我的花容月貌啊！
    你眉毛一揚，那很簡單啊，點掉就行啦。周末，我陪你去！
    頃刻間，你在我心裏的形象簡直像董存瑞一樣高大了！
    [二]
    點痣之前你就嚴肅的跟我說，要好心理準備，有可能點了之後又長出來，你確定要點？我深呼吸，點點頭。你又說，有點痛，你忍得住嗎？我更悲壯的點點頭，再痛也不會比生孩子痛，我扛得住。
    你兩眼一翻，林堇色，難道你生過孩子嗎！
    走到美容科門口的時候，我的掌心裏氤氳著一片潮濕，你安慰我，不會痛的，就用激光點燒掉那一點就可以了，你隻會聞到一陣肉燒胡的氣味，很快就沒事了。
    聽了你的話，我感覺到有天雷在我頭上炸開。
    其實步驟就像你說的那樣，醫生看了看我臉上的痣，然後給我打了一針麻藥，再用激光點了幾下，就完成了，整個過程中我隻聞到了一點點燒焦的氣味，並沒有太大的感覺，可是一想到燒焦的是我的臉，全身的毛孔都急劇收縮了。
    你叮囑我，在傷口結痂前不要碰到水，否則會留下傷疤，那是比痣更可怕的東西。
    那一刻我覺得你簡直是現實版的美容大王，你井井有條的陳述你胸中那些關於美容的知識，我在你的口若懸河麵前目瞪口呆，你簡直就是我的一扇門，透過你，我發現了一個五彩斑斕的新世界。
    你教會了我很多關於怎麼把自己變得越來越美的方法，什麼東西美白什麼東西保濕臉上哪一塊肌膚最嬌嫩世界上最有名的香水是什麼，通通都是你教會我的。
    你信誓旦旦的說，等我有錢了，我要把CHANEKNO5買回來當空氣清新劑噴！
    樂言，我永遠都記得你當時咬牙切齒的樣子，那副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神態讓我笑了好半天，很久很久之後，我回憶起你當時倔強的麵孔和童真的話語，都會不由自主的綻開笑容，隻是那時候，我們都還不明白，世事無常這四個字的意思。
    那時我們真要好，所有人都說有林堇色的地方就有周樂言，要找周樂言就先找林堇色，那時我們都沒有想到命運有一雙翻雲覆雨的大手，輕輕撥弄，人間就會上演無數的悲歡離合。
    每個周末我們都去商場一樓圍著那些專櫃打轉，麵孔恨不得貼到那些瓶瓶罐罐上把每一個英文單詞都收入眼底，更恨不得眼睛裏伸出手來把它們據為己有，要知道，我們可不是鼠目寸光的小姑娘，我們看的都是雅詩蘭黛那個級別的好東西，哪怕是擺在外麵供人隨意擺弄的試用裝，對於我們來說，也是個極大的誘惑啊。
    逛完商場，我們再兩手空空的去小店鋪淘衣服，你總是喜歡那些能把你漂亮的鎖骨露出來的衣服，每試一件都眼巴巴的看著我說，好看嗎好看嗎？我從來沒有辜負過你期望的眼神，用盡我會的華麗辭藻去讚美你那一刻光彩的形象。
    每次你在店鋪老板和我的雙重肯定下都會買一大堆不算貴但是又很漂亮的東西，出來之後又回垂胸頓足的指著我哀號，你這個害人精又不阻止我花錢，我要哪年哪月才存得了私房錢，才買得起香奈兒啊！
    [三]
    樂言，無論後來我們生疏成什麼樣子，我都有膽子說一句，我們曾經的那些親密全是真的。隻是歲月變遷，如花美眷到底敵不過似水流年。
    高三暑假的時候，我們一起辦了健身卡，為此我們還特意向加裏軟磨硬泡騙了幾百塊錢一人買了一身新NIKE，美其名曰裝備是一切戰鬥的基礎！然後兩個悶騷包天天頂著毒辣的太陽，傻呼呼的背著俞枷毯擠著公車往健身房衝。
    有一天在可以把人擠成相片的公車上，我不小心踩到了一個中年婦女的腳，她立刻對我開罵，我當場石化，完全反應不過來，你把呆若木雞的我往你身後一拉，指著她，斜著眼睛說，你再罵一句試試看，她根本沒把你這個小姑娘放在眼裏，嘴裏還罵罵咧咧，然後，你做了了一件我死都沒想到的事。
    你揚起手，狠狠的甩了她一耳光。
    整個車廂裏都迅速安靜下來，大家都看著芊芊弱質的你，誰也沒想到這麼纖細的身體裏蘊涵著這麼暴戾的氣場，那個中年女人更是呆住了。
    正好這時，車字停住了，你以訊雷不及掩耳之勢把我拖下了車，然後飛快的跑起來，我氣喘籲籲的問，跑什麼啊，你頭都不回的跑，邊跑邊說，你是豬啊，萬一她追呢，你以為我們兩個人加起來打得過她嗎！當然是趁她還沒反應過來趕快跑啦！
    那一天我們提前4站下了車，等我們徒步走到健身房門口時，全身上下好象被曬脫了一層皮，你拿出噴霧不要命的噴，嘴裏喃喃自語，美容一年比不上毀容一天，看樣子我今天是被曬傷了。
    那天我們什麼運動都沒做，就是坐在裏麵吹了一下午的空調，晚上回去之後我用了三張麵膜來敷身上被曬傷的地方，雖然那些地方有強烈的灼熱和疼痛，可是一想到你幫我教訓那個中年凶婆娘的情景，我就覺得什麼都值了。
    那個夏天我們都如願以償的瘦出了夢想中的細腰和長腿，可是為什麼我的胸部好象也跟著縮水了呢，我為此小鬱悶的時候你自告奮勇的給我講笑話。
    某女生宿舍鬧鬼，一天晚上小紅起床上廁所，女鬼飄到她麵前說，學妹，你看，我沒有腳，我沒有腳……小紅說，那有什麼，學姐，你看，我沒有胸部，我沒有胸部……
    你說完之後自己先笑了半天，我也跟著傻笑，笑著笑著，我僵住了。一巴掌往你的臉上扇過去，你靈活的躲過去，擠眉弄眼的說，學妹，你的胸部呢？
    周樂言，你怎麼就那麼討厭呢！
    [四]
    其實也不存在誰先變節的問題，隻是人長大了，都會形成自己的想法和自己的生活方式，就算到了後來，我必須坦白的承認：從前共你促膝把酒傾通宵都不夠，我有痛快過你有沒有，很多東西今生隻可給你，保守至到永久別人如何明白透，實實在在踏入過我宇宙，即使相處到有個裂口。
    到了大學，我們分開了，雖然還在同一個城市，可是兩個學校隔得太遠，要見一次麵必須提前一天打電話約當天提前兩個小時出門坐公車然後到我們選好的中心位置等對方，剛開始的時候，我們很有熱情，一有時間就約著出來逛，這個城市有很多我們曾經隻能在時尚雜誌上垂涎的國際一線品牌，每次我們站在商場的巨幅海報前都忍不住嘖嘖的呼喚蒼天。
    你說，總有一天的，我們想要的東西都會有的！
    我對你說的話從來就沒懷疑過，兩個人擁有同一個執拗的信念，這其實是一件幸福的事。
    那時我們仍然像高中時代一樣，逛完商場就去找地方吃東西，你最愛紅豆雙皮奶，我最愛椰汁西米露，我們坐在甜品店裏抱怨班上男生比自己想象中的是天淵之別，在感歎大學中的美女實在太多，我們曾經自以為是的小姿色原來如此微不足道，你望著窗外的流雲，哀傷的說，我好希望自己長一張男人見了就愛慕女人見了就嫉妒的臉啊。
    我一邊喝著西米露一邊暗自端詳你，其實你真算得上是美女一枚，我媽媽當年的評價一點都沒錯，你長得就是一幅美人的胚子，我知道，假以時日，你一定會脫穎而出。
    果然，沒過多久，你興奮的打電話給我說自從你在學校藝術節上跳了一段獨舞之後，無論走到哪裏都有男生偷瞄你，並且你同寢室的女生也天天被人騷擾要你的電話號碼，你在電話那頭得意的笑，我就知道我是無敵的美少女，喂，堇色，周末我們一起去吃火鍋吧。
    那是我第一次沒有答應你的要求，我說，我周末有點事，去不成。
    你沒想到我會拒絕，明顯有些不高興，隨便說了兩句就把電話掛了。或許你在心裏對我有腹誹，可是當時的我管不了那麼多了，我喜歡上了一個男孩子，比我高一屆的學長，穿白T恤站在人群裏對我笑的時候我的雙眼會陷入前所未有的失明狀態。
    因為人在極度光明和極度黑暗的情況下都是看不見東西的，我想，那就是我想要的人吧，你知道，人生中第一次的愛情，一定是勇敢的，激烈的，奮不顧身的。
    周末的時候他約我一起去海洋公園，我不好意思告訴你真實原因隻是害怕你說我重色輕友，可是當你在我的網易相冊裏看到我最新上傳的照片時，還是發飆了，你打電話來罵我，說我是世界上最不講義氣的女人，作為報複，你也要跟男生出去玩不帶我。
    沒想到，很快的，你竟然真的有了男朋友，你發給我的彩信上看不太清楚他的樣子，但是我感覺得到你快樂的氣息，盡管我有一點點吃醋，可是我還是為你感到高興，畢竟，愛情這回事對於青蔥歲月裏的女孩子來說是比天和地都更為重要的東西。
    第一次正式見他的時候，你在電話裏反複叮囑我，千萬別有粗魯的言行啊，別破壞了作為我閨密的形象，可是真正到了見麵的時候，我還是做錯了事。你像個小女生一樣安靜的坐在他身邊，點些自以為小資的牛排和紅酒，我左手拿著叉右手拿著刀心裏在歎息，那個不顧形象每次點雙份碼牛肉粉的你到哪裏去了呢。
    一不留神，刀子在盤中割出了刺耳的聲音，我看見你男朋友的眉毛不自覺的皺了一下，之後，我割出聲音的頻率更高了，對於你我之間看不見的裂口在慢慢擴張這回事，我不打算采取任何補救的措施。
    [五]
    EASON在這首歌裏反複的唱，問我有沒有確實也沒有，一直躲避的借口非什麼大仇。我們之間也就是如此，但是那些看似細小的事情，都漸漸堆積起來，把我們隔成了兩個世界的人。
    我和那個學長無疾而終，除了上課之外，有了大把的時間，可是每次我打電話給你，你都說，好啊，周末三個人一起出來。
    可是我是那麼不識趣的人嗎？你們好好的談戀愛，我像個幾百瓦的大燈泡插在中間像什麼樣子，況且，在第一次跟你男朋友見完麵之後，我就無比清楚的了解到一件事：我們氣場相衝。
    抱歉了，樂言，我想你夢想中愛情與友情兼得的場景是不會出現了，所以每當你說完那句話，我都要想盡辦法來推脫，比如說，啊，我周末要回家，我上個禮拜就答應我媽媽了，我差點忘記了。比如說，啊，周末社團裏要麵試新社員，我這個爛記性啊……每一次，你都以失望告終，其實，我隻希望，有那麼一次機會，就我和你一起出來逛，像以前一樣，站在各種名牌專櫃一邊垂涎一邊幻想，但是你似乎忘記了那段時光。
    你生日的時候，我和你的男朋友再次無可避免的碰麵了，吃飯的時候他一直在說他即將從英國回來的那個朋友家境如何顯赫，我終於忍不住說了一句，你是他的跟班嗎？
    空氣猝然凝結了，你尷尬得手足無措，他的臉色也變得很難看，我把禮物放在桌子上，一句話都沒有說起身就走，你追了出來，我聞到你身上CHANELNO5的香氣，那是他送給你的生日禮物，你還沒來得及開口我就先說話了，樂言，你開心就好。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我坐進的士裏，雨水把你的容顏衝刷得很模糊，我看不清楚你的表情。但是我知道，我心裏有個地方很酸楚很疼痛，我知道有些什麼東西隨著時間的流逝已經變得跟從前不一樣了，我們再不是兩個天真的孩子，我們失去了那些單純的虛榮，長成了這個世界上與其他女生沒有太大差別的兩個人。
    偶爾我閉上眼睛想起你在那些舊年月裏純真的笑靨，會覺得時光是一鼓殘酷的力量，它拿走了我們最好的年華卻沒有給我們相等的報答。
    我想，也許那就是所謂的代價。
    我送給你的生日禮物是一隻蘭蔻的睫毛膏，不算很貴，200多而已，可是那是我對你曾經的承諾，隻要是我有的，你都會有，隻要是你決定的，我都支持，隻要是你需要的，我都會去做。
    可是200多塊的蘭蔻和愛情無價的NO5，我想你最終還是選擇了後者。
    從那之後我們的聯係就逐漸少了，再後來我也有了男朋友，他是個跟我一樣沒什麼大智慧的人，不像你的男朋友那麼氣勢逼人，可是我們在一起很開心，我想這就是屬於我們小市民的幸福吧，他最多也隻能給我買倩碧這樣的二線品牌，但是我已經覺得很滿足，因為我已經明白，那些奢侈的東西不是生活必須要有的。
    但是還是有很多時候，我不經意的時候想起你，你清亮的眼神和倔強的眉目浮現在我的腦海裏未曾沾染一點煙火的痕跡，時光過去再久我都忘不了。
    每次我聽到最佳損友都回鼻子裏酸酸的，我最喜歡的EASON，他在歌裏說，來年陌生的是昨日最親的某某，總好於那日我沒有遇過某某。
    這也是我想說的，記得那個時候我們一起走在路上，天空是湛藍的，幹淨得像是嬰孩的眼眸，空氣都是植物的清香，你牽著我的手，我以為那就是天長地久，到如今，回望過去，竟然已經走在了光年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