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遊泳
    葉童去賣了一天西瓜，最大的收獲就是在前後幾個村混了個臉熟。
    “哎，這不是那天在鎮上賣西瓜的那個小帥哥嗎？”人們麵前背後都這麼叫著，害得葉童都不太想出門，整天坐在屋子裏看書。
    葉浩天收了幾個學生，幫他們輔導功課，葉童有時候出神地望著他，看他在紙上勾勾畫畫，然後將一道題解出來。
    葉浩天也給葉童找來幾本高中的課本，幫他開始預習。高中延續著初中的課程，隻是內容更廣、更深。葉童自學語文和英語，無非就是背背課文，記記單詞，數學則讓葉浩天教他。鄉下的日子，一旦過了農忙就閑下來，變得緩慢而悠長。
    眼看著就要開學了，葉浩天的輔導班也結束了，吃過午飯葉童熱得睡不著，在涼席上翻來覆去。
    “睡不著？”葉浩天側頭問道。
    “嗯，今天好熱。”葉童趴在涼席上，一隻胳膊搭在葉浩天身上。
    “心靜自然涼。”葉浩天口中這麼說著，還是調整了一下風扇的位置，讓它對著葉童吹。
    “你不熱？”葉童說著，搭在葉浩天身上的手開始在他身上摸，摸來摸去也沒找到涼意，正要往他胸前遊移的時候，葉浩天抓著他的手，猛地坐了起來。
    “好了好了，起來吧，我帶你去遊泳。”葉浩天說著下了床。
    葉浩天一個人走進河裏，回頭見葉童沒有跟上來，而是坐在了河岸的樹蔭下，喊道：“怎麼不下來？”
    “我不會。”葉童坐著沒動，外麵有風，比在家裏涼快一些。
    “下來，我教你。”葉浩天朝他招手。
    “我學不會，我不學。”葉童說著，幹脆在樹蔭下躺了下去，望著天。他之前學過遊泳，那時候他還沒上學，爸爸給他報的名，在健身房的遊泳池，教練先是讓他手扒著池邊一遍一遍地練習蹬腿，然後，頭紮到水裏吐氣，抬頭吸氣、吐氣。這些基本動作學好之後，教練讓他鬆手，試著開始遊。可他卻始終不敢，教練一遍一遍地告訴他沒事，但是，看著晃動的水，他還驚懼地緊緊扣著池沿，教練想要掰開他的手，他嚇得大哭。教練沒有辦法，叫來葉童的爸爸，葉童的爸爸對此也無可奈何。最後，隻好作罷，讓他改練跆拳道。
    “起來。”葉浩天走過來，伸出手。
    “不去，你自己遊吧。”葉童側過身，枕著自己的胳膊說道。
    “來都來了，你就給個麵子，不遊也可以，好歹沾沾水。”葉浩天說著用自己的濕手在葉童臉上摸了一把。
    葉童躲過，不為所動地躺著，他覺得自己之所以學不會是心理原因，他覺得不安全，他覺得要是放手了，自己會騰空、掙紮，卻不會有人伸出援助之手。他會一個人做著徒勞無益的掙紮。
    葉浩天見他不去，就在他身邊躺了下來，枕著雙手，仰望著藍天。知了不知疲倦地扯著嗓門叫，葉浩天還是迷迷糊糊睡著了，直到聽到河上遊有人喊救命。
    葉浩天猛地坐了起來，望向身側，葉童也坐了起來。
    兩人朝上遊跑去，隻見幾個孩子在那裏正沿著河往他們這邊跑。
    “怎麼了？”葉浩天朝他們大喊著問道。
    “李剛掉水裏去了。”一個孩子喊道，指著水麵。
    葉浩天很快鑽進了河裏，開始還看得見一個頭，很快便什麼都沒有了，過了一個會又露出頭，這時候，葉浩天已經遊到了河中心，很快葉童抱著一個人露出頭來。就在大家都鬆了一口氣的時候，葉浩天抱著的那個人開始掙紮，手腳忙亂，葉浩天想製止他，卻被他帶著一起沉了下去。眾人都愣住了，葉童心跳開始加快，死死地盯著葉浩天沉下去的那個地方。過了好久還是不見任何動靜，仿佛剛才什麼都不曾發生，那裏不曾有過人。
    葉童直愣愣地走進了河裏，四處張望著，還是不見葉浩天的影子，此時河水已經沒過他的大腿，他又試著往裏走了幾步，河水沒到了胸口。
    河水悄無聲息地流淌著，陽光照在河麵，銀光閃閃地跳躍著。“怎麼還沒出來？”一個孩子等得心焦，說道，“不會也被淹了吧？我回去叫人。”說著拔腿便往村子裏跑。
    葉童站在那裏心突突地跳著，他覺得口幹舌燥有些站不穩，正想往外走的時候，腳下一滑，跌進了河中。很快，窒息的感覺傳遍全身，遠遠地聽到人們的喊叫聲，然而整個世界還是在遠離，他覺得自己跌進了黑暗，無所憑依。
    他掙紮了兩下，努力讓自己靜下來，回想著之前學過的要領，蹬腿、劃水、抬起頭，剛想呼吸便狠狠地嗆了一口。他眯著眼睛，再次潛入水中，感覺有人在靠近。“是葉浩天嗎？”葉童想著，努力劃著水，抬頭想要看個明白，頭隻露出一秒，又跌進了水中。他感覺肺中的空氣越來越少，猛力用力蹬腿、往後劃水，站了起來，睜眼，看到葉浩天跟在自己身後。
    “怎麼不遊了？在努力兩下就會了。”葉浩天泡在水裏，看著他說道。
    葉童狠狠地看了他一眼，往岸上走去，心中五味雜陳。河對岸一個大人背著一個孩子，正往村子裏跑去。
    “生氣了？”葉浩天跟上來。
    葉童一言不發，他剛才進到水裏，不過五分鍾的時間，他卻覺得漫長的像是度過了整個人生。剛才，他真的以為自己要死了，說來諷刺的是，也是那一刻，他真切地覺得自己還活著。或者說是那種拚命掙紮想要繼續活下去的努力讓他感覺到自己還活著？
    “我錯了。剛才我應該拉你一把的，我以為你能學會，不要生氣了。”葉浩天說著，手搭在了葉童的肩上，葉童身上散發出來的疏遠氣息，讓他有些心慌。
    “其實，遊泳學不學都無所謂，反正我會遊，不會讓你淹死的。”葉浩天喋喋不休地說著。
    “勞您費心了，”葉童看了他一眼說道，“我是不會淹死的，人家說淹死的都是會水的，我看真是一點兒都不假。”
    “嗬嗬……”葉浩天看了看自己，笑了笑，說道：“剛才那隻是個意外。”
    “可不是嘛，淹死了頂多也就是個意外！”葉童甩開葉浩天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往前走。
    葉浩天一愣，追了上去，“是我不好，害你擔心了，下次不會了，別生氣了。”
    葉童正想開口，看到擦肩而過的一個孩子不住地回頭看他，還悄聲對拉著他的母親說：“是那個賣西瓜的哥哥。”
    那母親也回頭看了一眼，朝他一笑。
    葉童回過頭，看葉浩天攥著自己的手，推開他說：“大街上別拉拉扯扯的。”
    “是，不能拉拉扯扯，”葉浩天笑道，“在這裏，你現在也算是公眾人物了。”
    葉浩天回到家，看到兩位老人也是麵色凝重，有些莫名其妙，便開口問道：“怎麼了？”
    “你帶他去遊泳了？”
    “沒有，就在河邊玩了一會兒，沒下水。”葉浩天辯解道。
    “沒下水？沒下水就能將人救上來？你怎麼這麼能耐？當然，救人是好事。可是，你說，你還是一個當老師的，怎麼就不能帶個好頭？非要去河邊玩，這麼大個人了，怎麼還跟個孩子似的。”
    “我知道了，下次不去了。”葉浩天說著，往屋子裏走。
    “你還想著下次？”葉母在他身後喊道。
    葉浩天不再接話，關了房門，躺在涼席上，感歎了一句：“哎，這一下午過的。”
    身側葉童趴在涼席上，伸過一條胳膊搭在了他身上，悶聲說道：“明天還去吧，記得帶床涼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