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四、九命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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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是苦,情是傷。被騙,也是自己的愚蠢,怨不得別人。恍惚間,九命千歲想起被煉妖老所擒,關入煉妖爐時,最後一眼看到她,目光中已經沒有曾經的柔情,取而代之是無盡的期望,或者貪婪。
臉上的皮膚開始隨風慢慢褪去,一層層剝落顯露出自己本來的麵目——被弑妖火焚燒的麵目全非的臉,隻餘雙目,左金右藍。長發如墨,如瀑直瀉,隨著腳步逐漸變成另一種姿態。
為了掩蓋這張被燒的麵目全非的臉,九命千歲每隔百年就會去剝一張活皮回來,日子久了,他都快忘了自己的模樣。九命千歲自嘲的笑了笑,漸行漸遠的身影很快消失無蹤,他身後,尾隨的狗爺手心捏了把汗,暗忖道:九命千歲,到底是什麼來曆?
“這個方向……是狐山?”狗爺眺望遠山喃喃自語。
狐山腳下的幽深密林內,禦子淵與風雷正在討論狐山動向。自從言殷、丹曜等人相繼失蹤,派出去的笑顏開也失去行跡,風雷怕再生變數,不免擔心。
“沒有回來,那就是死了。”禦子淵笑眯眯的分析道。
風雷點頭:“我擔心的是他被誰所殺。”
“你覺得會有誰?”禦子淵問。
風雷沉吟片刻,腦中飛快的閃過幾張麵容,複而搖了搖頭,道:“毫無頭緒。”
“你是狐山四妖君,如果你不知道,那就無人得知了。”禦子淵笑道。
風雷半響無語,魅山那邊他本來就沒有抱什麼希望,早知如此,還不如不派悲絕戀出去,不過幸好已與別妖穀達成共識,至於祈靈山,他掃了眼禦子淵,問:“祈靈山隻有你一人,這合作恐怕……”
“不,六宮仙有兩人,另一人,你還是不看到她為好。”禦子淵回道。風雷不解地問:“為何?”
禦子淵話題一轉,不緊不慢的說:“你隻要能與別妖穀合作到底,這妖主之位自然不會逃出你的掌心。”
“別妖穀?”風雷疑道:“憑區區別妖穀就可以嗎?你可別忘了,狐山還有未出的十狐者。”
禦子淵淺笑,反問:“那你可知道別妖穀內同樣隱藏著兩個人物?”
風雷聽不出話外之音,問:“哪兩個?”
禦子淵故作無奈的搖了搖頭,笑道:“別妖穀的創始者,冥途血焉……和鬼柳司邪。”
“不可能,那兩人早就死了。”風雷驚道,忽聞一陣血腥氣自風中飄來,周遭氣氛驟然一冷,一股冰冷的殺氣隨即鋪張。鋪天蓋地的黑色灰燼徐徐落下,落地即融,紛紛揚揚,宛如大片黑色蝴蝶。
“殺氣!”素娥與彩霓隨即跳出擋在禦子淵身前,禦子淵退出灰燼飄零的範圍,眼角似有若無的瞥向一側,唇角動了動。
灰燼中,隱約見一條人影緩步而來,腰上的刀通體泛白,柄上鑲著一顆貓眼石。手輕撫刀柄,一雙顏色兩異的瞳冷冷掃過在場數人,揚唇冷笑,最後將目光落到禦子淵身上。禦子淵眯了眯眼,卻對此人毫無印象。
“閣下是?”禦子淵開口試問。
“九命千歲。”來人一字一句回道。禦子淵心頭一凜,又驚又恐,腦中反複回憶九命千歲的模樣,卻始終無法與麵前這人聯係起來。
“你是……九命千歲?”禦子淵疑問,言語中充滿難以理解的震驚。
“是。”九命千歲回以肯定,一雙眼閃爍著懾人的寒光。禦子淵避開其目光,努力使自己平複,心中暗想為什麼九命千歲會變成眼前這般凶煞模樣,而且,妖氣變得更加難以揣測,或者說,更強。
九命千歲一言不發,張開手中破碎的紅色貓眼石。彩霓一眼就認出那個石頭,當時在怒發紅陽死時,從怒發紅陽身體裏掉出來的,她正想著這石頭的用途,忽見九命千歲將目光落到她身上,登時一股涼意竄上頭頂,不自覺的退了兩步。
“原來是你。”九命千歲緩聲道,他聲音雖小,但在場數人無一應對,靜的隻能聽見自己的呼吸,仿佛本能的感覺到危險來臨,無關之人都默默退離現場,很快消失無影。風雷見狀,本想離開,但惦記他還與祈靈山有合作,如果在這個時候離開,後果可想而知,隻能硬著頭皮留下。
“什麼是我?”彩霓渾身一個激靈,脫口反問,心髒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臉色蒼白如紙,雙手顫抖不已,仿佛一瞬間被股無形的力量封閉了所有妖力,甚至連挪動一步的力量都沒有。
九命千歲輕哼,似自語:“真是不值得。”他話音剛落,彩霓忽覺胸口一陣劇痛,仰頭慘叫,一株紅陽花從其頸間破喉而出,浴血盛開。素娥嚇得癱倒在地,動彈不得,身上被濺了一片血,顫抖的說不出話來。
“啊、啊、啊……”彩霓雙目翻白,五官扭曲,紅陽花陸續從她耳朵、眼睛抽枝開花,嬌豔欲滴的鮮花,一朵一朵從她的身體各處緩緩綻放,美不勝收,又慘目忍睹。在場眾人均倒吸一口涼氣,風雷更是腳底生寒,想要馬上離開。
九命千歲含笑欣賞著痛苦哀嚎的彩霓,她留下的每一滴血都開出了一朵紅陽花,整個人也漸漸被紅陽花包裹,由開始的慘叫變成無力的呻吟,漸漸地再也聽不到聲音,隻剩眼前的紅陽花,開的正豔。
“彩、彩霓……”素娥忍不住喚了出來,九命千歲聞聲目光一轉,素娥嚇得立馬捂住自己的嘴巴,眼淚止不住的流。
九命千歲很快又將目光落向禦子淵,笑道:“讓你的弑妖師收起弓箭,今日,我不會取你的性命,隻是來告訴你,待紅陽蘇醒,便是你的死期,我要讓她親眼見證你的死亡。”
“她還沒死?”禦子淵難以置信。九命千歲沒有回答,反而對素娥說:“你,跟我走。”素娥一個激靈,嚇得連忙望向禦子淵,禦子淵抿唇不語,九命千歲冷笑,卻是一語不發,轉身離開。
素娥哪敢停留,連滾帶爬的跟了上去,不需要為什麼,彩霓的下場就是最好的理由。
而此時,炎狛也正巧回來,在狐山腳下與九命千歲碰麵,兩人擦身而過,炎狛心頭一凜,停下腳步,剛要開口,就聽九命千歲說:“狡客炎狛?”
“嗯,你是誰?”炎狛冷聲問。
九命千歲淺笑:“九命千歲。”
“啊!狛君。”素娥見炎狛脫口叫道,九命千歲微微側身,凜冽的目光掃了一眼素娥,素娥渾身一顫,跌跌撞撞的跑了過去。
“素娥?”炎狛奇道。九命千歲再不回答,抓起素娥消失無蹤。
“九命千歲?”炎狛自語,腦中閃過一道霹靂,對了,九命千歲不就是怒發紅陽的義弟,不過當時他的容貌……似乎不是這個樣子。
算了,這事與他無關,現在先上狐山看看那六個小鬼。想到這裏,炎狛繼續前行,卻在狐山腳下的一處幽靜密林內,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他是誰?你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敵人?”風雷怒問禦子淵。禦子淵心不在焉,似乎在盤算什麼,樹影後,一雙銳利的眸子閃瞬即逝。“嗖”的一聲,風雷猛的回神,羽箭破空直竄入對麵林內。炎狛長劍登時出鞘,當當兩聲將射來的箭斬斷,卻也使自己落入眾人視野,“弑妖師。”
“好眼力。”禦子淵讚道,朝林中揮了揮手。
風雷心裏咯噔一下,今兒是什麼日子,怎麼一而再再而三的有麻煩人物出現,不知道被聽到了多少談話,麵上卻仍自強道:“嗬嗬……原來是狐山狡客回歸,不知道《狐秘》的下落……”
“書我知道。”說完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風雷才鬆了口氣,卻聽炎狛又突然停了下來,笑著對禦子淵說:“你這回詐死詐的很妙,不過那丫頭可不是省油的燈。”
“你是說鬼妖嗎?”無所謂的口氣,像是在意料之中,並沒有太多反應,炎狛見狀,為花櫻遠略感不值,隻得笑了笑,沒有回答。就聽禦子淵又道:“你急著上狐山是為了找人嗎?作為你的好友我可不希望你現在去送死。”
“嗯?”炎狛這才發覺為什麼從剛才開始就覺得眼前的景象有幾分古怪,祈靈山的禦子淵與狐山妖君風雷?
“你們……這是什麼意思?”他說著,目光落向風雷,風雷頓了頓,心底暗罵一聲,回道:“別妖穀與電掣勾結,丹曜、言殷都已失蹤。”
“什麼?”炎狛驚道:“你說清楚,究竟怎麼回事?”
風雷強行抑製住心底的怒火,忽然眼珠子一轉計上眉梢,無奈歎道:“幾日前,眾人商量打算定出正式妖主,有資格者除了四妖君和代妖主外還有八妖殿,誰知比試還未開始,丹曜就不知去向,就連八妖殿也有一半不知蹤跡;之後,我聽說電掣與別妖穀合作,本是不信,但為了妥善,還是私下找上了祈靈山求助,誰知途中就遇到了別妖穀與電掣將我圍殺,好在有禦子淵出麵相助,我才逃過一劫,等再回道狐山之時,連代妖主也音訊全無……”
“嗯?你說的可是真的?”炎狛反問,心中對風雷所說的話打了個大大的折扣,在狐山,除了丹曜和那六個小鬼,炎狛不會信任何人說的任何話。
風雷沒有直接回答,接著道:“據我所知,丹曜已被狐湮陣所傷,命在旦夕,傷他的人正是愁楚文和悅傾書,他們都已經倒向電掣,可以說,整片狐山,現在都在電掣的手上。”
“嗬嗬……”炎狛不急反笑,轉向禦子淵,問:“你什麼時候善心大發,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說著,目光不經意間掃見彩霓的屍體,開滿紅陽花,暗忖道:九命千歲下的手?為什麼不連禦子淵一塊兒除去?他皺了皺眉頭,禦子淵察覺到他的目光,笑道:“善心大發?不,就跟當初救你是希望你助我除掉怒發紅陽一樣,救他,自然也有別的理由。”
“看來我是沒機會知道這個理由了。”炎狛佯裝失望。
禦子淵搖頭道:“自然……有。就看你願不願意為了狐山站在我們這一邊。”
“為了狐山?哈哈……”炎狛大笑,對兩人說:“這個故事很精彩,下次編點更好的出來吧。”
說完,欲轉身離開。
“狛君!”白小狐遠遠的見到炎狛,激動的叫了出來。他們最後還是被風雷找到,當時風雷說會帶他們去見狛君,沒想到是真的。
炎狛渾身一個激靈,再回身,就見白小狐一個飛撲,撲進炎狛懷裏,哭道:“狛君、狛君,真的是狛君,白小狐以為、以為狛君不要我們了……嗚嗚……”
“啊嗚……”小白狐狸嗖的爬上了炎狛的肩頭,烏黑的眸子霧煞煞的。
“……傻丫頭,狛君怎麼會不要你們。”幸福來得太快,沒有絲毫準備,炎狛看著懷中哭成淚人的白小狐哽咽的說不出話來。良久,深深歎了口氣,又見墨小狐遠遠的站著,神色不安。
“墨小狐,你過來。”炎狛招呼墨小狐,墨小狐點了點頭走向炎狛,炎狛輕輕幫白小狐擦掉眼淚,問:“怎麼隻有你們兩個?其餘人呢?”
“他們、他們……”白小狐抽噎的說不出話,求助的望向墨小狐,墨小狐將整件事情告訴炎狛,但除去了風雷說炎狛是逼死白小狐雙親凶手那一段。
“原來真是這樣……”炎狛喃喃,墨小狐不安的問:“丹姨、真的會死嗎?”
“不要,白小狐、不、不要、丹姨、丹姨、死,狛、狛君會……”
“嗯,我會救她。”炎狛安撫的拍了拍白小狐的頭,溫柔的笑著說,白小狐鬆了口氣,用袖子擦幹臉上的淚,使勁兒的點了點頭。
就在炎狛帶著白小狐和墨小狐打算離開之時,風雷攔道:“炎狛,你不會打算帶著這兩個孩子冒險吧!”
“嗯?”炎狛止步,白小狐死死拉著炎狛的袖子,搖頭道:“不要、白小狐不怕,白小狐要跟著狛君。嗚嗚……”
“炎狛,你可要想好,對方不光隻有別妖穀,還有妖君和八妖殿,就算你有通天的能耐,既要救人,又要護人,還要打敗對手,你覺得,你有可能做得到?”風雷淡淡的說,見炎狛不動聲色,又繼續道:“別妖穀穀主穹冥已經出關,目前就在狐山,他的實力不低於前任穀主,想想當年你自以為是的下場,難道如今你想舊事重演?”
“還是……”風雷冷笑道:“你根本不在乎這兩個孩子。”
“住口!”炎狛怒喝,翻騰的妖氣瞬間充斥四周,強大地的壓力壓得風雷喘不過氣來,但風雷依舊麵不改色的說:“既然你在乎,就不要將他們的性命視為兒戲,讓他們陷入危難。”
“不要,白小狐要跟著狛君!”白小狐死死抓著炎狛袖子,哭紅的眼睛可憐兮兮的望著炎狛,炎狛不敢回視,別過頭去,無聲的歎了口氣。
“好,如果我回來見不到他們,你知道後果。”炎狛淡淡的說,風雷不屑的哼道:“如果我要將他們怎樣,你現在根本不會見到他們。”
“……嗚嗚……”白小狐死不鬆手,炎狛慢慢的掰開她的小手,安慰道:“不會有事,狛君很快就會回來。”
“不要,白小狐不要離開狛君,白小狐不想離開狛君……狛君……”白小狐哭著抱著炎狛的胳膊不鬆手。炎狛對旁邊一直很安靜的墨小狐叮嚀道:“你是老大,好好照顧妹妹。”
“嗯,我相信狛君。”墨小狐點了點頭,炎狛溫柔的笑了,將肩頭的小白狐狸扔到墨小狐懷裏,小白狐狸一下子不情願了,想跳回炎狛身上,被炎狛一眼瞪了回去,“乖乖聽話,等我回來。”
“這是……”墨小狐抓著小白狐狸不解道,炎狛回道:“你們的新小弟。”
“啊嗚……”小白狐狸極不情願的撲騰著腿,炎狛拍了拍白小狐的頭,轉身離去,白小狐跑出兩步,被墨小狐拉住,“白旭……”
“狛君、狛君,白小狐要跟著狛君……”白小狐哭的撕心裂肺,炎狛隻覺像被人一刀捅進了心口。步步,沉重;步步,堅韌。
“狛君……嗚嗚……”
白小狐哭成了淚人,墨小狐什麼也沒說,隻是一遍又一遍幫她擦幹眼淚,說:“狛君已經回來了,他不會離開我們的。”
“可是、可是……嗚嗚……”白小狐抱著墨小狐大哭,墨小狐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你要相信他。”
見炎狛走遠,風雷這才示意旁邊之人帶兩人離開,白小狐與墨小狐被不情願的帶走了,風雷稍稍鬆了口氣,道:“你就非要惹上他嗎?”
“炎狛,不是最好的棋子嗎?你要感謝我啊!”禦子淵笑嗬嗬的回道,風雷心有餘悸的望了眼身後的密林,道:“你還是不打算讓她現身嗎?這樣讓我有種危機感。”
“不是我不讓她現身,而是她不願意出現,放心,她不會殺你。”禦子淵淡淡的回道。
“那接下來呢?”風雷問,禦子淵忍不住笑了出來,回道:“所有的一切你不是都對炎狛說了嗎?接下來,我們就等著看好戲吧!”
“別妖穀那邊……”風雷隱隱覺得不安。
禦子淵安慰道:“沒事,穹冥也很想與炎狛一戰,這一回正順了他的意,他謝你還來不及。”
“我總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風雷自言自語。
禦子淵輕哼,睨了眼地上的屍體,附議道:“的確沒這麼簡單,意外與驚喜會使這場遊戲更加刺激。”
“鳳樂遙!”禦子淵眼尾掃向身後,就聽一個婉轉的聲音回道:“主人何事?”
“去查一下九命千歲的來曆。”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