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純白地獄  第59章 燈塔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6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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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智能感應到來者之後,自動打開了門。伽朗拎著藥箱進去,徑直走到了秦穆的臥室。已經十二點了,秦穆還在睡覺。
    伽朗知道他感覺很靈敏,這時候一定已經被自己吵醒了,隻是不想睜開眼睛起床迎接罷了。
    伽朗可不會像手下一樣戰戰兢兢地放下藥物就走,他輕輕踹了踹秦穆露在被子外的腿,道:“起床,換藥。”
    “放下吧,我自己換。”秦穆閉著眼回答。
    伽朗完全沒打算和他商量,直接伸手把被子掀開了:“已經這個點兒了,你好歹起來吃點東西。”
    “你管得也太寬了吧。”秦穆抓了抓頭發,緊蹙著眉頭坐起了身。
    “別動,我把你身上的繃帶解開。”
    秦穆打了個哈欠,任伽朗為自己處理傷口。
    伽朗將藥塗在秦穆右腿的傷口上,檢查了一下恢複狀況後,重新綁好了繃帶,隨後轉頭去拿內服的藥:“你真的打不過岑溪嗎?他幾乎沒受什麼傷,還能有餘力去……去對付蘭旭,而你和他比起來,就狼狽多了。”
    “……打不過。”秦穆懶得解釋,在他看來,敷衍地回答也沒什麼不好。
    伽朗並沒有為他的態度生氣,畢竟從他的立場角度去看,秦穆這次做得很棒。在他看來,秦穆是不用打敗岑溪的,他隻要讓蒙褚看到自己盡力了就可以,這樣,即使蒙褚不高興,也不會怪罪他。
    他以為秦穆是故意輸的,但是實際上卻並非如此。
    秦穆的確能夠贏得了岑溪。岑溪雖然是個天才,但是比起秦穆,他實際上是稍遜一籌的。秦穆之所以沒能打敗他,是因為關鍵的時刻,他又想起了那兩座墓碑。他不是第一次陷入這種掙紮之中了,但是岑溪不會像蒙褚綁著的那些人一樣,給他自我調整的時間。
    伽朗取下了秦穆額頭上的創可貼,隨後將新的貼在了傷口上,貼完之後,他並沒有放下雙手,而是一遍一遍按壓著那枚創可貼,似乎在思忖什麼。猶豫了一下,他開口道:“你向蒙褚開槍了?”
    秦穆的眉頭跳了一下。
    “是訓練場的士兵告訴我的。為什麼?”
    “和你無關。”
    “為了陸賜?”伽朗沒看秦穆的眼睛,他依舊端詳著那枚創可貼,“殺了所屬人,感情之殼就會發布全麵死亡通知,菲斯尼裏絕大多數的人都會死。而同時,陸賜也會失去要保護的對象,不會以死來奪回感情之殼。”
    秦穆心不在焉地聽。
    “你是這麼想的嗎?這樣做,他可不僅會失去目標,連生存下去的意義都會喪失。”
    “你是在勸導我嗎?”
    “算不上。我早就知道我不是個做老師的料子了,我可不打算說服你。”
    “你知道陸賜的罪惡因子沒有被連接到感情之殼?如果你不知道,就不會這麼猜測。而他的因子無效這一點——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我搶救過凡洗,也在洛阿來到反叛軍後為她醫治過,他們都沒有因子。大膽一點就可以推測出王室的人都沒有吧?”伽朗平靜地道,“你剛才說他的因子是無效的?看來他似乎有?不過,既然無效,那麼就和沒有是一樣的。”
    “……是我說多了。”
    “沒事,我不會做任何對陸賜不利的事的。因為,他是我的王。行了,傷口處理好了。你好好休息吧。”伽朗拍了拍手,隨後拎起了醫藥箱,向門口走去,“對了,提醒你一句,秦穆。不要亂來。就算你用這種手段讓陸賜失去犧牲的理由,他也絕不可能甘願苟活。”
    “要讓一個人活下去,很困難嗎?”
    “……”
    “沒有罪惡因子的,大多是反叛軍吧?蒙褚死了的話,這個反叛軍,就是我說了算了。王軍全部死絕的話,我不就是這個菲斯尼的‘王’了嗎?我可以縛住他的手腳,撤走屋子裏所有可能會致死的東西,逼迫他吃下每一頓飯。”
    伽朗的呼吸頓了一下。
    “蒙褚現在不就是這樣對待洛阿的嗎?洛阿每天都在求死,可她從來沒有成功過——”
    “秦穆!!!”醫藥箱被扔到了地上,伽朗一拳頭打在了秦穆的左臉上,令他栽回了床榻。
    他的這些話實在讓伽朗憤怒到了極點。太過生氣,反而連指責的話都說不出了,隻是站在床邊,大口喘氣,拚命克製著破口大罵的衝動。
    秦穆保持著倒在床上的姿勢,一動不動:“我就知道說這種話會惹你生氣。”
    “你瘋了嗎?”
    “大概我早就瘋了吧。不這樣的話,他一定會為天下去死吧。”
    “……”
    “我在年紀不大的時候就做過很過分的事,上了報紙,事情弄得沸沸揚揚滿城皆知,即使後來我改正了,他們也仍舊害怕我,不願意接近我。”
    秦穆盯著一邊純白色的牆麵,勾了勾唇角。
    “所以一直以來,我都是孤獨的;所以在遇到陸賜以後,我覺得我得到了救贖。我終於不再是一個人了。”
    在黑暗中行走的旅人,在長時間無望的跋涉之後,意外看到了前方的燈塔。
    他拚命奔跑,終於到達了燈塔所在的地方。在這片寂靜的永黑之中,除了這裏,沒有其他地方擁有光芒。
    他靜靜坐在燈塔邊,笑著靠著燈塔,享受著光明,幸福得仿佛得到了全世界。
    然而,突然之間,燈塔的光閃爍了起來,似是有了要熄滅的跡象。
    這是他世界裏唯一的一道光,如果滅了,就又會墜回黑夜。
    “從前我欺騙過他很多回。我說沒關係,我隻在意當下,我一直以為能威脅我們的隻有死亡通知,所以我在知道他不會接到通知後還開心了很久。可我沒想到,隔在我們之間的,根本不是罪惡因子。”
    “……”
    “伽朗,我不是什麼好人,是個天生的惡棍。隻要有理由,我就不憚於做任何壞事。你可以想辦法阻止我,用毒藥也好、尖刀也行。我不會暴露你臥底的身份,也不會動你分毫,因為那樣,陸賜會不高興的。”
    伽朗靜立著。
    今天看到的秦穆,可以說是完全顛覆了他的印象。
    如果把秦穆的這些話告訴陸賜的話,他會想什麼,會做什麼?
    答案再明顯不過了。
    不,不能說。事態已經發展到了這個地步,他絕對不能讓陸賜受到影響。如果他們的大將為了能在蒙褚被殺之前奪回感情之殼而提前自殺的話,整個計劃都會被打亂。
    由自己來解決的話,似乎也可以。
    蒙褚是用“晨勉”的血完成的權限轉交,這似乎能說明一個問題——當初的王室子嗣,很可能都還活著!
    晴悠……也還活著吧?
    想到這裏,伽朗開口道:“還有一個解決方法。你應該知道‘晴悠’這個存在吧?”
    “頌英剛出生未久便夭折的孩子?”
    “他應該還活著。”伽朗故作鎮靜地道,“我會找出他來的。不是用王的,而是用他的血來獻祭感情之殼,你應該沒意見吧?”
    ***
    “你這個品質惡劣的跟蹤狂。”盧遐躺在沙發上,一邊翻著電視台,一邊鄙夷地看了岑溪一眼,“如果王發現你的微型監視器,一定會掐死你的。”
    “我又不是一直這麼做,隻是最近是非常時期而已。”岑溪伸了個懶腰,“話說回來,林開死了,你一點都不傷心?”
    “有點不痛快,但那隻是因為他是凡洗的弟弟而已。”
    “殺人狂的心真是太冷了。你不愛他?”
    盧遐握著遙控器的手僵了一下。他的確從來沒有愛過林開,隻是為了洛阿……
    但是這些話他是不可能對岑溪說的。因為他一直知道林開是反叛軍的人,卻沒有跟任何人說過。
    “隻是因為他太煩人、而我又恰好覺得一個人挺無聊的而已。”
    “是嗎……”
    “嗯。”
    “他從來沒有跟你說過,他是反叛軍的事嗎?”
    “……沒有。”
    “看來這小子戒心還挺重的。”岑溪笑了笑,轉移開了話題,“當時,王搜遍了整個第六軍,揪出了三個可疑分子。調查之後發現他們果然是反叛軍的人,本來以為這就是全部了,卻怎麼也沒想到,有這麼大的一條漏網之魚。也是我們思維狹隘,沒有想到這麼受神信任的人,竟然會是反叛軍,更沒有想到,他會是晨勉。”
    “世事難料。你們著手調查的時候,他當時已經被調到第二軍去了,自然發現不了。事情串在一起想,也許神相信他也是因為血統吧。”
    岑溪看了盧遐一眼,抿了下唇。陸賜已經把一切都告訴了他。
    頌英害怕凡洗或者陸賜有什麼意外,將自己的孩子們卷進災難,便將晨勉送到了下位者基地,將晴悠送到了當時的十一軍將軍賀禕家中。彼時,賀禕的孩子因難產胎死腹中,所以她沒有抗拒這個孩子的到來。
    醫生羅伉將賀氏死胎和同樣剛剛降生的晴悠調換了。
    賀禕的丈夫知道這件事之後,為晴悠取了“盧遐”這個名字。
    因為是作為賀禕之子離開醫院的,所以盧遐被送往第七軍注入了罪惡因子。
    凡洗和陸賜都從頌英處得知了真相,當時王室內被蒙在鼓裏的隻有渺也和已經開始做準備去神殿的陸賜之父陸景。
    凡洗的死令舉國震驚,渺也亦震怒,陸賜卻以“律法規定,因死亡通知造成的殺人事件無罪”為由,從神處保住了盧遐的命,但無論如何,第一軍將軍弑殺主上的事都不能這麼輕易地算了,神便給盧遐安了個瀆職罪,暫時免去了他的職務。
    盧遐並不知道自己的經曆背後隱藏的東西,岑溪也不會告訴他。
    現在,岑溪隻能慶幸他並沒有愛過林開了,否則,若有朝一日真相揭開,盧遐一定會徹底崩潰。
    “大概是吧。神也算是被自己的信任害死了。”
    “不說這個了,沒意思。岑溪,你下次去戰場的時候,幫我砍一條胳膊回來吧。好幾年沒碰過這玩意兒了,我還挺想的。”
    “你就不能要點兒正常的東西嗎?”
    “我就這一個愛好了。”
    “吃了又會變成醜八怪的。”
    盧遐怔了一下,笑了:“求之不得。”
    “你想變醜?這才是你吃人肉的真正原因?”岑溪的呼吸頓了一下。
    盧遐笑了下:“你很好奇?”
    “……”
    “你還記得我在醫院襲擊醫生的事嗎?”
    “……嗯。”
    “他們以為我沒了職位和凡洗就可以隨便動,我覺得很煩,就砍了他們的腿。那時候,因為好奇,我就嚐了一口。之後,他們被我的臉嚇了一跳。”盧遐說這些的時候語氣格外輕鬆,“不過遺憾的是,沒過多久,那些青筋就又消失了。”
    “所以我去見你的時候,你才會是平時的樣子?”
    “嗯。”
    “你當回第二軍將軍,獲得特權之後開始四處濫砍無辜,都是因為你知道了吃人肉可以變醜?一直以來都持續著這個行為,是為了保持效果?”
    “無辜?他們可一點也不無辜。”盧遐垂下眼。
    岑溪啞口無言。他怎麼也沒想到當初盧遐襲擊醫生根本就不是因為想發泄痛苦,而是因為那些人圖謀不軌。
    “總之,我挺喜歡那個猙獰的樣子的。反正惡心的是看著我的你們。下次記得幫我拿隻手臂回來。”盧遐關掉電視,踱進自己的臥室,“我先睡了。”
    岑溪維持著腿搭在茶幾上的坐姿,久久沒有動。
    ***
    伽朗很了解陸賜,他知道陸賜是最有可能知道晴悠是誰的人,但是他不敢貿然去問,因為他害怕陸賜從自己的問題裏推測出什麼。
    但是身處反叛軍的他,要調查二十多年前一個可能真的夭折了的孩子的去處實在太困難了。如果晴悠從未拋頭露麵,過著普通人的生活,那自己要找到他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不,不要太焦躁了。還是一點一點來,先從自己認識的人開始排除吧。
    晴悠如果還活著的話,今年是二十六歲。伽朗認識的在這個年齡段裏的人不多。
    岑溪是二十六歲沒錯,盧遐和他是同級生,也是二十六歲……秦穆似乎也是這個年紀。
    岑溪的血是自己換的,對於岑溪的一切他比誰都清楚,不可能是岑溪。
    盧遐……
    他立時將當年的王妃淩佩的照片檢索了出來,和盧遐的照片對比了一下。
    淩佩是個美人,但和盧遐卻完全不是一個級別,兩個人看上去完全不像是母子,比起他,秦穆本人就是晴悠的可能性要大太多了。
    在秦穆剛剛來到反叛軍的時候,伽朗因好奇問過陸賜秦穆的身份問題,陸賜明確地告訴過他秦穆和王室沒有任何關係。
    秦穆並沒有反駁自己“尋找晴悠”的提議,也可以證明陸賜並沒有欺騙自己。
    不是秦穆。那麼……
    電子筆的筆尖在盧遐的名字上畫了個圈。伽朗根本沒把這種粗略的推算當真,隻是稍微思考了一下,便又去想別的方法搜索資料了。
    在他為秦穆的事而焦急的時候,蒙褚亦沉浸於煩躁之中。
    蘭旭和桓天都是他一手養大的,不說感情,至少,這兩個孩子是最得他信任的。
    暫且不提桓天,蘭旭的作用對於反叛軍來說無需多言。因為有他在,反叛軍才能在王軍的鐵騎下安然生存,而不至於像從前一樣沉淪於不休的戰亂和逃亡之中。
    反叛軍的隔離牆技術之所以能夠甩開王軍第十軍,都是因為有蘭旭在,而如今,這一優勢已經不複存在,這樣下去,蘭旭化名容予徹底消失的那段時間裏蒙褚所擔心的事,可能真的要實現了。蒙褚估摸著,大約兩年後,反叛軍的隔離牆便會被徹底攻破。
    感情之殼雖然到手,但對方仍然可以奪回,形勢仍然不容樂觀。
    已經沒有時間再猶豫了,是時候,發動最後的攻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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