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純白地獄 第40章 交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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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的勝利節。看到日期,秦穆先是愣了一下,之後又感慨時光的無情。按照推算,陸賜的虛弱期大概又到了,心下有些擔心,但以現在的立場,他也沒辦法把擔心傳達出去。
三個月前的那場小型突襲戰的失敗讓桓天大受打擊,蒙褚對他的表現也不甚滿意,據說,因為他的兩次錯誤指揮,反叛軍折損了近千兵力。
這對反叛軍來說是個不小的打擊,那次之後,蒙褚沒有再組織對外的突襲。
管婷及其部下獲得了離開“課堂”的權力。
在蒙褚的批準下,秦穆和她見了一麵,也許兩個人都有很多話想說,但最終誰都沒有開口,隻是靜默相對十分鍾後便互相告別了而已。
陸賜的妻子懷孕的消息傳了過來。容予本還擔心他,但秦穆終究沒有說什麼,因為他認為此時的自己沒有資格關心陸賜的事。
蒙褚這三個月來並沒有停止對秦穆的精神折磨。容予發現秦穆有了一個習慣——看日曆。他總對著日曆計算著自己殺死的人數,雖然他認為自己的罪行已經萬死難償,他仍舊沒有停止。
秦穆知道蒙褚說得沒錯。他的確喜歡殺戮。但他承受的痛苦和壓力卻不像蒙褚說的那樣是虛幻的。
他不是在軍事化的教育中成長的,也沒辦法完全將自己和其他士兵一樣當作戰爭機器,把殺人的罪過當作榮耀。
但是他太自私了。
所以他隻能維係這樣的生活。
九個月,一百六十二個人。連名字都沒有記住幾個。這些人是他過去的同伴,他們中的大部分不是被正常處決的,是被虐殺的。
蒙褚並不是想讓他單純地做一個劊子手。他有他自己的目的,但秦穆並不在意他的想法,隻是默默等待著這段血色的歲月走向結束。
時間靜靜在流逝,又是數個月。這一年入冬的時候,陸賜宣布要為早產的兒子辦滿月慶祝舞會。那之後的第三日,蒙褚對全反叛軍宣布了一條令人震驚的消息:反叛軍新的主將由秦穆擔任。
為了獲得這個地位,秦穆付出了不輕的代價——他接受了蒙褚的命令,在一日之內,用以往的方式處死了二十名戰俘。在他完成這項“工作”後,蒙褚終於認為時機成熟了。
那天,容予等到了半夜也沒有等到秦穆回來,擔心之下,他給蒙褚打了一個電話,得知秦穆可能還在處刑室,便匆匆趕了過去。
蒙褚大概是知道這種情況下秦穆極易暴走,便沒有在現場“監工”,隻是從視頻裏確認那二十人已經喪命而已。不過他並沒有提醒容予注意安全。
處刑室的屍體早已經被分解者處理,血跡也被吸收殆盡,但室內仍舊存留著濃重的血腥味。這味道直衝大腦,刺鼻難聞。
秦穆坐在處刑室的角落裏,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他全身上下像是被血淋了一遍一樣,狼狽不堪。
容予快步走過去,想帶他回去,卻在伸手的瞬間,被抓住領口拽到了連秦穆的呼吸都能夠感覺到的距離。
察覺到對方的手在自己背後舉起了刀。
注視著秦穆渙散的眼神,容予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突然間緊緊抱住了秦穆,隨後,用盡了全身的勇氣,吻了他。
落在嘴唇上的溫熱觸感讓秦穆霎時間瞪大了眼睛。
已經貼在容予背心處的刀刃隨著無力垂下的手一起跌落在地。
秦穆暫時恢複了神智,他一把推開了容予,然後站起了身。
兩個人都沒有言語。
容予起身,像平常一樣畏畏縮縮地跟在秦穆背後,不敢接近。
秦穆在想什麼,他猜不透。但他明白自己。
看到秦穆那麼孤零零地坐在這裏的場景時,自己比任何時候,都想要成為能夠站在他身邊的那個人。
激湍的念想在這一瞬間爆發。他不得不直麵自己,直麵那個從未放下秦穆的自己。
即便知道不可能。就算是表白了一切,也不可能成為他身邊的那個人。
原來要完全藏起自己的心緒,是這麼難的一件事啊。
站在自己所愛的人麵前,離他那麼近,卻要克製自己不去占有,實在太困難了。
秦穆將沾血最多的外套丟棄在垃圾桶,然後向外走去。
容予抬起頭向前看,突然自嘲地笑了一下。
他發現自己看到最多的,永遠是秦穆的背影。
路上的夜燈忽閃著,像一隻隻眼睛。秦穆想起自己的故鄉,那個地方的夜晚,沒了霓虹,星星就會變成燈。
想這想著,他又有些迷茫疑惑了。他真的……存在於那個世界嗎?
那個世界,真的存在嗎?
精神恍惚到開始懷疑自己的一切經曆。
注意到秦穆的腳步有些不穩,容予鼓氣勇氣衝上前去攙住了他。片刻之後,秦穆仿若觸電一般,大力甩開了他。
容予坐倒在地,訝異地張了張口,那一瞬間想說的很多,卻終究付之苦笑。
秦穆後退了一步,看著摔倒在地的容予,大腦仿佛清醒了一點。他緘默片刻,緩緩道:“對不起,我……條件反射。”
雖然道了歉,但秦穆並沒有伸手去扶容予。
容予搖搖頭,沒有喊疼,沉默著站了起來。
他早就已經習慣被推開,卻仍舊沒辦法說服自己隻做他的普通朋友。
悲哀便是如此。明明距離近得伸手可及,卻無法得到。
更令人悲哀的是,這個世界上,隻有一個他。
容予為秦穆做到了他從前從來沒有想過的許多事,變得前所未有的卑微。但,他對這段感情的執著卻隻感動了他自己。
秦穆此刻躲閃的眼神就像針。
為了緩解尷尬,容予開始轉移話題:“那個……今天下午蒙褚向全反叛軍通告了讓你做新的主將的事……”
“嗯。”
“我就猜他一定讓你做了什麼……”想起處刑室內那揮散不去的血腥味,容予五髒肺腑都有些發疼,“沒想到……”
“……”
“秦穆,你不是,對高位……不感興趣嗎?為什麼……”
“他說得沒錯,隻有站在至高處才能獲得想要的一切。”
這次換容予沉默。
肆意蔓延的靜謐幾乎要吞沒行路上的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