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後博物館內。
    “你這會兒看的是什麼書？”
    洛阿道：“童話書。”
    “寫了什麼樣的故事？正好我無聊，講來聽聽吧。”
    “有一個公主，她的歌聲很美妙，像天籟一般，她的歌聲每天都會從最高處傳達到每個人的耳朵裏。”
    盧遐道：“這簡直是擾民，她是拿著擴音器唱歌的嗎？”
    洛阿：“你這個人怎麼一點童話意識都沒有？這麼現實的大人真討厭。”
    盧遐：“好好好。你繼續說吧。”
    “一個小夥子因為一直被她的歌聲吸引，很想娶這個公主為妻。”
    “癡心妄想的人真多啊。”
    洛阿眯眼：“你這人到底有沒有童年？”
    “不過然後呢？”
    “然後他被國王處死了，並且批了一句：癡心妄想。”
    “這個結尾還算有這麼一點邏輯。”
    洛阿合上書：“沒有結束！這個小夥子的靈魂之後每天都會去陪伴孤獨的公主，公主愛上了他，在知道了他已經死去的事實之後，公主很傷心，也不再唱歌了，人們也沒有了工作的動力。”
    “公主唱的是什麼類型的歌啊！還能激勵工作？！”盧遐驚得眼睛幾乎脫眶，“後來呢？”
    洛阿頭上的青筋跳了跳：“後來上天為了讓人們恢複重新賜給了小夥子身軀，但是是一隻狗的身軀，公主因為他的複生感到很高興，所以又開始歌唱了，好了完了！”
    盧遐愣了一下，隨後撲哧一聲，錘著沙發笑得不能自拔：“所以她和一條狗在一起了嗎？太邪惡了，幽靈有什麼不好啊，複不複生不是都陪著她嗎，有什麼區別啊，不過果然是得有實體才行啊，沒有實體公主怎麼可能獲得幸福……”
    洛阿狠狠給了他一拳：“去死！”
    “哈哈哈哈哈！”
    *
    “清醒過來，白癡秦穆，王該吃藥了！”
    本來之前因為一夜沒睡的緣故，他已經在這裏“釣魚”一整天了，此刻卻被岑溪房間裏突然響起的聲音嚇得一個哆嗦。
    片刻之後，他反應過來了——是智能的聲音。岑溪家的智能怎麼和他本人一樣欠扁？
    秦穆拿起了桌子上的幾瓶藥，按照規定的劑量混合在一起，扶起陸賜，將藥給他喝了下去。
    智能道：“加上之前摸頭，你的吃豆腐次數已經達到3，當達到5時，將會對你進行人道毀滅。”
    秦穆的臉一下子扭曲了：“吃……豆腐……？”
    “你的身體不準接觸到王，否則視為吃豆腐。智能可以幫你扶起他。但是藥的劑量需要你來掌握，否則不需要叫醒你，畢竟你是一個蠢貨。”
    “……”
    像這種可以和人進行高等級交流的智能是很貴且很浪費能源的，連陸賜家都沒裝。本來還疑惑為什麼反而岑溪家有，不過現在，秦穆能理解了，因為喜歡這種智能的，一定不是正常人。
    “我這個隻是很正常的觸碰而已。”
    “不要狡辯，心懷鬼胎的人。岑溪告訴我你心術不正、對王懷有非分之想，一定要比正常人更加嚴格。”
    “……”
    算了，不能和一個智能吵架，除非是自己腦子出了毛病。
    “還有，王也到了喝湯的時間，請把他喜歡的味道告訴我。”
    秦穆麻木地報出肯德基垃圾套餐係列。然後單手撐著下巴，看著智能給陸賜喂湯。
    聽說這個智能頂得上一個普通士兵二十年的工資，看來將軍真的都很有錢啊。
    秦穆是不奢求自己這輩子有機會登上將軍這個位置了，他隻求自己別再被岑溪拎著玩兒了。
    什麼時候能把軍籍轉移出去呢，隨便去個部隊都行。
    傍晚之前，陸賜又醒了一次。
    他這次的狀態比上次醒來好一些，睜開眼，就看到秦穆趴在自己床邊睡著。
    他莫名伸出手，想碰一下秦穆，卻又因為害怕驚醒秦穆而默默收回了手。
    不過秦穆也沒有睡得很熟，過了一會兒就發現自己睡著了，連忙又坐端揉了揉眼睛。
    陸賜注視著他，眼神出奇得溫柔。
    和自己沉重的眼皮做了一番抗爭之後，秦穆徹底清醒了過來，他朝陸賜看了過去，卻發現對方並沒有睡著，而且直鉤鉤地盯著自己。
    秦穆主動移開了目光：“王，你有沒有好一點？”
    “好多了。”陸賜頓了頓，深深吸了口氣，“秦穆。”
    “嗯？”
    “對不起。”
    “為什麼要和我道歉？”秦穆有些訝異。
    “之前你會被送去第四軍，是因為岑溪誤會了。”
    陸賜不知道應該怎麼解釋好這件事。岑溪搞這出惡作劇的時候，他已經意識到自己的感情開始變化了。
    “岑溪經常為了尋開心做些不顧別人感受的事，雖然他並沒有惡意，不過……”
    聽著陸賜一遍遍地提到岑溪的名字，秦穆抿了下唇。他並不在意岑溪對自己做過什麼，也無意聽陸賜為岑溪辯解，他想的完全是別的事。
    也許會讓陸賜瀕臨危險的，並不是他。
    這樣想著，心底的那寸失落感卻越來越濃。秦穆麵無表情地垂下了頭：“沒關係，是我之前太魯莽了，之前，我不知道怎麼的忘掉了罪惡因子的事，可能是之前出過事故的原因，我對很多常識都沒有印象了。”
    “我以為你已經查到了這些的。對不起，其實，我一直知道你是從古代而來的。”
    聽到陸賜的話，秦穆的腦袋轟隆一聲：“啊……？”
    “我應該事無巨細地把那些告訴你的。”陸賜自責地道，“……是我的錯。”
    良久，秦穆搖了搖頭：“沒關係。”
    就算知道了又怎麼樣？秦穆明白，就算知道罪惡因子的副作用，他也不可能不喜歡陸賜。隻不過如果他知道的話，可能就不會去做那些撩撥陸賜的事。萬幸是陸賜沒有接到死亡通知，這就足夠了，反正對於秦穆自己來說，結果都是一樣的。
    沒有控製住自己，是他的錯。
    陸賜放在被麵上的手緩緩握成了拳，他張了張口，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說起了一件事：“我的罪惡因子，是我自己注射的。凡洗去世的時候，我發現他沒有罪惡因子。之後，我檢查了自己，得知我也沒有。這樣……不是很可笑嗎？”
    秦穆終於抬起了頭，他看著陸賜，陸賜卻看著天花板。
    “我們的家族用罪惡因子和感情之殼控製了那麼多人，卻想讓自己逃脫因子。這樣不是太自私了嗎。”
    受到了身體狀況的影響，陸賜說話斷斷續續的。但是秦穆卻聽得很清楚。
    “我不能背叛被控製的民眾。所以，我去了第七軍，拿到了罪惡因子。可是，之後我發現，其實我也很自私。”陸賜的眼睛裏閃起了水光，含著眼淚，他自嘲地笑了，“我很清楚，在我和凡洗都沒有因子的情況下，洛阿也一定沒有。可是，我卻沒有辦法把她重新拖進深淵。”
    “王……”
    “……我一直希望她可以過上普通人的生活，但是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所以至少，我不想失去她。我不想再麵臨送走凡洗時那樣無能為力的狀況了。原來，我和欺騙了所有人的父親一樣自私。其實我根本就沒有資格痛恨逃離因子的反叛軍。”
    陸賜的身體顫抖著，他緩緩抬起無力的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聽著他的聲音，秦穆胸口一陣陣揪心得疼。
    似乎是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陸賜沒有再說話，拚命地壓抑著自己。
    秦穆歎了口氣，拿開了他的手，無視了智能“第四次”的警告，把陸賜擁進了自己的懷裏：“把想說的都說出來吧。”
    陸賜愣了一下。
    秦穆身上傳來的溫度讓他的顫抖平複了下來，心裏好像也沒有那麼難受了。
    他緩緩低下頭，額頭碰到了秦穆的肩膀，他張了張口，這一瞬間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了。
    最後，他緩緩道：“謝謝……”
    秦穆輕輕放開了他：“人總是很難把理性和感性區分開。完全理性和完全感性的人都不是真正的人。會為此而糾結，正是因為，你是一個完完整整的人啊。”
    所以，仇恨著從災難裏逃走的反叛軍，卻無法下手將洛阿推入災難，並不是你的錯。
    更何況，創造出感情之殼，推行著這罪惡的生存模式的人，並不是你。
    “把反叛軍當作單純的敵人來看待吧。他們隻是要危及王軍統治的敵人而已。當作他們沒有從任何災難裏逃脫，這樣，就不會再自責了。洛阿沒有接受罪惡因子的災難，但是同時，她也好，你也好，也承擔了別的災難。你並沒有錯。所以不用再為這些事煩惱了，比起這個，不如想一想其他的，比如岑溪家的智能真的特別煩人啊之類的。”
    智能道：“惡意詆毀，今天秦穆要接給自己的湯將是消毒水的味道。”
    秦穆道：“還格外小肚雞腸。”
    “將是小便的味道。”
    “睚眥必報，一點作為人類奴仆的自覺也沒有。”
    “秦穆今天接給自己喝的湯將全部都是小便。”
    秦穆問道：“王，你知道這附近哪裏有自助餐廳嗎？它已經不打算給我喝湯了。比岑溪還小心眼的家夥還是第一次見。”
    陸賜大笑了起來。仿佛不止是精神，連身體狀況也好了很多。
    看著他開心的笑臉，秦穆也忍不住微笑了起來。
    這樣就足夠了。隻要陸賜可以一直這樣笑下去，他就滿足了。
    陸賜是他的太陽。
    太陽無論何時，都不應該被烏雲遮擋。
    隻要一直燦爛地照耀著大地，縱情微笑就可以了。
    如果可以的話，秦穆很想從這所謂的王位上帶走他。去到自己的世界，去陸賜眼中的那個桃源鄉。
    不用受到任何災難的侵擾，一直開心地笑著。
    就是他最大的“幻想”。
    岑溪回來的時候，秦穆已經又找了一個房間裏睡著了。陸賜看起來已經好多了，此時正抱著杯子喝水。
    岑溪走過去用手量了一下陸賜額頭的溫度：“還是有點燙。”
    “沒關係，大概再過兩三天就好了。倒是我沒有耽誤什麼事吧？”
    “無論是什麼事，隻要交給我就絕對不存在搞砸的可能性，放心吧，王。”
    “岑溪！秦穆詆毀我！”岑溪家的高價智能告發道，“並且，他的吃豆腐次數達到了四！”
    岑溪臉色一變：“什麼？！四？秦穆這個不安分的家夥！”
    “這個，他隻是扶我喝藥而已。”陸賜放下杯子，“他操作智能還不是很熟練，有些接觸是難免的。”
    “哼，誰知道他到底是什麼居心，打著不知道的旗號動手動腳也是可能的。要不是知道他絕對不會傷害你，我是不可能把你交給他照顧的。”
    “對！秦穆特別奸詐！在我裁定了給他的懲罰是把湯換成尿以後，他說要給王接一碗湯，接出來的居然自己喝了！人類中的惡劣分子！這是欺騙！”智能繼續控訴道。
    秦穆睜開了眼睛。智能似乎是為了讓他聽見，特地把剛才的話在每一個房間裏都播放了一遍。
    比岑溪還小心眼的智能。
    他翻了個身，閉上眼睛，接著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