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鎮店之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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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不過審核的話,能請私信一下理由嗎?已經不通過很多次了,實在不知道怎麼改啊。謝了。)
我在店裏一坐就是一個月。別看陳老板挺信佛寺的,他從事的是偏西式的藝術品商店,而且說是商店,實際上如同一個畫廊,大得很,難怪這位陳老板有錢投資公園了。除了一個藝術畫廊和三個展廳之外,裏麵還有一間裝潢不錯的小報告廳、兩個美術教室和一間多媒體電腦教室。一開始他還經常關注一下我,怕我真的是什麼怪物,後來見我也沒有什麼作怪的嫌疑,似乎漸漸忘了我,不再時常瞧我了。在我看來,陳老板生意忙得很,需要他全身心的投入,很容易忘記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晚飯後前台的服務員下班了,就是我的自由活動時間了。
我漸漸弄明白,原來陳老板的這家店打的就是當地知名藝術家鄧秋儼的牌子。鄧秋儼確實很有才華,但是他能夠嶄露頭角卻不僅僅靠自己的藝術才華,他很是懂得炒作和與政府要員搭上關係的重要性。當鄧秋儼得知當地的官員急需幾項便民利民工程來提高政績的時候,就毫不猶豫地斥資打造了那個小公園。當然,鄧秋儼並沒有那麼多錢來投資一個公園的運作,真正的斥資者是他的合作人陳老板。作為鄧秋儼作品的獨家代理商,替鄧秋儼打好關係捧他上位,就代表著陳老板自己也可以獲得更多的利益。那個小公園在建成的時候也在當地被好好地炒作了一把,還拍過不少宣傳片來頌揚這項政績工程。鄧秋儼憑著這個契機以及後來幾個小項目,搭上了一些官員,這幾年有官方的扶持,社會形象上佳,他作品的價格一升再升。
一個藝術家要創造好的作品是需要很長時間的,這個店裏當然不可能全部賣鄧秋儼的作品,也同時出售其他藝術家的作品,同時還經營著一些相關的副業,比如說開設繪畫班以及藝術學術講座。這裏不是密集的城市中心,反而占了環境清幽之便,找寫生素材和舉辦學術演講都非常合適。在這個藝術點周圍還聚集了一大批藝術畫廊、作坊、工作室,形成了一個藝術特色產區。
我被陳老板撿回店裏倒是占了便宜,時常去蹭蹭各級名師的免費講座,參觀一下不同流派風格的美術作品,倒也受益匪淺。我活著的時候沒有受過正規的藝術學教育,隻不過憑借一點天分和勤加練習,在網上畫點插畫掙些小錢補貼家用而已。這裏的知識對於我來說突然就提高了一大截的認知層次,令我增添很多新的藝術認知。商店後院的教室,右邊第二扇的窗鎖是壞的,每天晚上藝術班下課以後,我還可以從那裏偷偷溜進教室去,有剩餘的油畫棒時還可以過過癮,給自己套上塑料袋以後畫上一夜的層塗,溫習實踐一下聽講座後的心得。我現在的隻有一對粗糙的翅膀,除了油畫棒以外,握不住別的東西。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個多月,我覺得現在活得比以前愉快多了。作為毛絨玩具,我沒有任何生理需要,所以根本不用考慮生計的問題,每天隻需要按照自己的心意來安排生活,活得沒心沒肺的。偶爾我閑下來的時候,我也會想起霍應來,不知道他現在是不是和我生活得一樣好。商店的門廳裏是裝了一台電視機的,偶爾本地新聞我都會豎起耳朵聽。霍應最近都沒有出現在電視機前,隻是霍家的發展勢頭令我覺得好生奇怪,似乎放棄了一如既往的沉穩風格,改走一種非常詭異的冒進式的投資路線,就好像必須趕在某個時間前完成某項任務一樣。
那位招牌人物鄧秋儼出現過幾次,最近一次是來美術班裏挑選一些推薦參加市級比賽的新秀作品。知道他要來的學生們,都早早完成自己的圖畫,掛在了教室的牆上,一時間整個教室變得琳琅滿目。他們走出來的時候,鄧秋儼的幾個助手手裏都抱著一些畫作,鄧秋儼本人的手裏卻拿著一副明顯比其他作品都要小的圖。那是我畫的圖!我沒有把自己的圖掛起來,這位大師居然從櫃子裏翻了出來,不知道他拿著我的圖想幹什麼。
陳老板一臉堆笑地跟在藝術大師的後麵,瞧著他的眼神就像看著一棵金花樹一樣。陳老板笑起來:“鄧老師,能否借一步說話?”鄧秋儼揮手讓幾個助手先離開。
陳老板壓低了聲音:“長話短說,您很久都沒有在媒體新聞上出現了,我知道您有藝術上的純粹追求,但是您也要考慮一下適當地提升自己的知名度。最近您的新畫‘秋夜精靈’就要完成了,您看我們最近是不是應該準備一些新的新聞材料,翻一翻這畫的價值?”言下之意就是應該炒作一番了。
鄧秋儼沉吟了一下:“那你有什麼好的想法嗎?總蹭著官員作畫當標題,次數多了有點太過。”
陳老板越發笑得看不見眉眼了:“我都替您想好了。‘秋夜精靈’的場景是夜色下的大河,河濱公園不就傍著一條大河嗎?”
“是這樣,但是我不明白這有什麼可炒作的?”
“是這樣的,我在半個月前在河濱公園與一個劉家村的農民發生爭執,那個農民激動之下居然想用刀子刺我。後來你猜怎麼著,一隻毛絨鸚鵡玩具突然從河濱的草叢裏跳了出來,擋住了那個農民,我才得救了。”
鄧秋儼語氣不確定地說:“您,這是在講故事嗎?”
陳老板搖搖頭:“我後來想告那個該死的窮農民,於是調出了公園裏的監視錄像來當證據。但是現在我改變主意了,我仍然要去法院告他,但是我的重點不是要讓他判刑坐牢,而是想讓他配合我們說出那個毛絨鸚鵡會動的事情。我已經和這農民談妥了,他會把事情如實說出來的,作為交換我不會真的把他告成罪名成立,事成之後還會給他一筆錢。”他用遙控器打開了大廳的電視,從懷裏掏出一盤錄像帶塞入前台下的錄像機,很快電視的畫麵裏就出現了那天晚上的過程。雖然鏡頭有點偏,光線有點模糊,但是可以看清楚他們推搡對峙的過程以及一個會動的毛絨鸚鵡出現在鏡頭裏。
鄧秋儼睜大了眼睛:“這不會是人工合成的吧。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陳老板指指櫃頂:“就是那個毛絨鸚鵡,後來我把它抓回來了。可是現在似乎不會動了。要是沒有這盤錄像帶,我有時候甚至會覺得那是我個人的錯覺。那個農民的證詞,加上這盤貨真價實的錄像帶,足夠我們創造一條頭版新聞了。”
鄧秋儼咽了咽口水,回過神來:“我還是不明白,你要告那個農民,和我有什麼關係?”
陳老板一臉諂媚地說:“因為您就是救了我的毛絨鸚鵡啊。那時候您正在河邊的月下取材呢。”
鄧秋儼:“……”
十天後,當地的幾家電台媒體都報道了這宗離奇的刑事官司,還部分播放了監視錄像。據說公布了那卷錄像的網站被瘋狂地轉發鏈接。被告的劉家村農民劉正明證實那天晚上他的確看到了一個會動的毛絨鸚鵡,嚇得魂飛魄散而逃離了犯罪現場,老實的大老粗農民不會撒謊,但是說實話還是有板有眼的。網友中有人上傳了第二天在廣惠寺的大殿裏偷拍的照片,供桌上的我被網友用小紅圈特意圈出。一時間這條新聞被炒得沸沸揚揚,當事人陳老板宣稱他從毛絨鸚鵡口中聽到了熟人的聲音,那個毛絨鸚鵡就是鄧秋儼。毛絨鸚鵡告訴他,他是為了完成新的油畫巨幅作品“秋夜精靈”才去公園河邊取材的,因為在那裏可以遇到很多別處看不到的精靈生物。“秋夜精靈”在陳老板的藝術品商店展廳推出後,訪問者如雲似水,價格很快從150萬炒作到了1000萬,並且還在不斷攀高。為了以壯聲勢,陳老板特意把我也擦幹淨,在巨畫旁邊成立了一個獨立的展示區,讓我坐在那裏。好在展廳不允許使用閃光燈,否則我的眼睛已經被前來拍照的人流給閃瞎了。藝術家鄧秋儼的態度頗為淡然,笑著說他一開始作畫的狀態就會進入忘我的癡迷境界,因此他也不知道這些新聞是真是假。總之他展現出一個不置可否的大師態度。
隨著“秋夜精靈”名聲大熱,陳老板的店也水漲船高,各項收入都大幅增加,更多的畫家試圖將他們的作品投到這家店裏來。陳老板自然高興,高興之餘又有些鬱悶,他對兩個兒子說:“廣惠寺的和尚說的還是挺準的。這個鸚鵡果然有招財保運的功效。早知道那天就花點錢,在廣惠寺替它開光做法了,說不定這一把能賺得更多。”
他大兒子撇撇嘴:“那現在就拿去做法啊。”
陳老板搖搖頭:“現在不能拿出去了,因為這個玩具現在也值錢得很,有收藏家願意出200萬的價格收藏它。但是我千金不賣,這個鸚鵡要留下來當鎮店之寶。”我聽了一頭黑線,雖然我在這裏可以學到很多東西,可是當什麼鎮店之寶被供起來,這也太離譜了。
鄧秋儼後來又在閉店之後來了一次,他是來找陳老板單獨麵談的,手裏居然還是拿著我的那幅小畫,還有幾幅線稿圖。他坐在展廳裏,欣賞著自己的那幅還沒敲定最終買家的巨作,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陳老板迎了出來,雙方寒暄了一番,鄧秋儼就單刀直入地問:“陳老板,您能不能調查一下這幅圖到底是您畫室裏的哪位畫者的作品?”
陳老板拿過小圖端詳了一番:“我實在沒有什麼印象。不過說實話,這幅圖的線條和構圖都在美感上有所欠缺,色彩的對比也不強烈,更看不出令人印象深刻的表現力。無論怎麼看,都是一幅中下遊的學生作品,不知道您為什麼要問這幅圖?”
鄧秋儼搖搖頭:“這幅圖的作畫手法的確過於稚嫩,作畫者沒有駕馭整個畫麵的能力。但是這幅圖的顏色有一種說不出的情緒表達能力,似乎能讓人感受到一種絕對的安靜恬淡,不帶一絲半點世俗功利性的急躁。這是我一直追求,卻沒有能表達出來的東西。”他把那幅小圖放下,繼續說道:“要是您能找到畫者的畫,我想讓他替我的幾張線稿圖上色。這些圖隻是我目前一些普通的構想小樣,我希望看到更多的可能性來激發我的創造力。尤其是他這個風格的。報酬的方麵好說,隻要他的要求不是獅子大開口,我會同意的。請您斡旋協調一下。”
雖然鄧秋儼有炒作作品的嫌疑,但是他的才華也是擺在那裏的。要是能給他做填色,哪怕隻是圖片小樣的填色,那也是一種榮幸。那天晚上,我就吃力地把他們留在展廳裏的一張線條樣圖搬回畫室,用油畫棒一點點上了顏色。畫麵的背景是一幅天空,表現的卻是一種無限的柔情繾綣的情懷。我一邊塗抹著自己腦海中的顏色,一邊想到的居然是霍應對我最溫柔的一次。我們一起回到霍家的本宅,喝了一些酒,他問我為什麼沒有對他一見鍾情,而是過了那麼久開始喜歡他。我也喝得有幾分醉了,居然大著膽子摟住他的脖子和他說話,我說:“我也不知道。這就像本能一樣,如同花到了固定的季節才會開放一樣。”
他把我帶到花園的草叢裏,我一直害怕會不會有人經過,很緊張。………(河蟹爬過)………他不讓我動,坐在旁邊欣賞我的樣子,仿佛我已經和百合葉叢融為了一體,已成為葉叢中最美麗的一支百合。我的鼻子裏一直彌留著百合的淡香,視野中映著淺綠色的莖葉。我明白過來,原來他是能夠溫柔浪漫的,隻是他平時不想對我做而已。我看見我的畫裏,也洋溢出了那天晚上令人懷念的綠色,夾雜著白色的花朵一樣的痕跡,蒼白地如同被抹殺的記憶和痛苦的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