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無聲息的，古川在日平均溫度33℃以及冷不丁就黑雲壓城電閃雷鳴天降暴雨中迎來了今年的夏天。
    市中心有一輛不知道停靠了幾天的大卡車突然自燃，引得行人瘋狂尖叫拍照傳視頻。市政府也在第一時間發出了短信，號召全市人民做好防暑降溫和防火工作，並注意節水節電。
    鄭喬華在收到這條短信的時候無力的看了一眼窗外，現在已然是傍晚，但是窗外的天色依然很亮。光暈透過樹葉灑在樓下庭院，在上麵投射出一個個的小圓圈。再看看室內溫度計上鮮紅的32℃，嘀咕了一句，“這種時候怎麼可能節的了電？”
    辦公桌上是厚厚一疊堆成半米高的文件，遮住了他對麵那個男子的麵孔。兩個人一直透著文件間的縫隙進行著斷斷續續的交流。
    鄭喬華那聲音太過含糊，木辰沒有聽清楚，誤以為他是在說公事，遂抬起臉用鼻音發了一聲“恩？”表示自己的困惑。
    “沒事。”鄭喬華散漫的回答，他把鍵盤敲得噼裏啪啦響，“我是問你要把BIV納入考慮範圍嗎？”
    鄭喬華電腦裏那張招商表格已經初具雛形，隻等著把一個個數據添加進去。他都恨不得再多出一雙手來敲擊鍵盤，隻要把後續交接完，這個工程就結束了。幹好這一票，接下來的時間他就有空閑去接自己喜歡的刑事案件了。
    木辰不愛出門，所以都是他天南地北的飛。
    這半個月他幾乎都沒踏踏實實的在地上走動。
    坐飛機這事，第一次新奇，坐多了就乏了。
    “BIV就算了吧。雖然不收稅，但是名聲不好，販毒、洗錢、走私軍火什麼的，對公司的後續發展不利。”木辰一邊核對各個工商部分的準許蓋章有沒有落下，一邊回答鄭喬華。
    “那就剩下cayman和南宗島了？”鄭喬華挨個挨個把幾個備選項的優缺點打進表格，“再加上一個香港。但是如果把公司設置在香港的話，不僅要交稅，而且賬務必須透明，對公司實在營利實在沒多大好處。但誰知道上麵的人會怎麼看待，都給加進去吧。”
    “恩。”木辰動作快，已經把所有打印出來的表格都審核過一遍了，他把表格裝進文檔袋裏，溫和的詢問，“你晚上要留下來吃飯嗎？”
    “留下來？算了吧。”鄭喬華嗤笑，“我留下來了蘇程明又會給你臉色吧？就他那小的跟針縫一樣的心眼，指不定他心裏頭怎麼搗鼓我呢。”
    鄭喬華對木辰選擇和蘇程明在一起，雖然最後百般無奈的妥協了，但從來就沒有看好過。而自從蘇程明背著木辰和女人弄了個小孩出來傳宗接代之後，他更是看到蘇程明就一肚子氣，搞不懂自己的弟弟為什麼會看上蘇程明這樣的貨色，更搞不懂木辰怎麼就願意幫他帶小孩了。
    要他說，就算木辰是同性戀，也應該找一個好一點的男人。憑他的條件，想找一個好點的男人還不容易？偏生就對蘇程明這樣一個歪瓜裂棗死心塌地。真是腦袋被驢踢了！
    木辰歎了一口氣，對兩個人這樣互看不順眼的現狀有些愁悶，“阿明沒有那麼小心眼，他隻是近來工作不怎麼順利罷了，嘖，阿明對我挺好的。”
    “你就幫他說好話吧！他什麼樣的人我還不知道？”鄭喬華沒好氣的打斷木辰的話。
    木辰抿著嘴苦笑了一下，沒有回答，“我給爸媽買了一些人參，你等下給帶回去吧。”
    “有這閑錢趕緊把自己養肥一點，每次回去我都被爸媽嘮叨著不幫襯你一點。”鄭喬華沒好氣，他看了一眼電腦右下角的時間，開始保存WPS文檔，“都已經快五點了，我先回去了。”
    “誒。”木辰幫著把一摞資料拎出來，走出書房之後聞到絲絲縷縷的煙味，從大廳那邊傳過來。不可能是家裏遭賊了，隻可能是程明回來了，不過，他不是說今晚加班嗎？
    木辰快步走了幾步，看見正坐在沙發上悶頭抽煙的蘇程明，“你回來了？怎麼也不打聲招呼？”
    蘇程明瞥了他一眼沒有答複，和鄭喬華問了聲好，“哥。”
    “呦，受不起這稱號。”鄭喬華皮笑肉不笑，從木辰手上拿過那一摞文件，“有時間多回來看看爸媽，他們兩總是叨念著你呢。”
    “會的。”木辰應著，從廚房的儲物櫃把裝好的人參拿出來遞給鄭喬華，看著鄭喬華進電梯之後把門關上。
    “是不是身體不舒服？你今天怎麼回來的這麼早呢？不是說晚上要加班嗎？”他轉身問臉色不大好的鄭喬華。
    “你巴不得我晚一點回來，這樣你和他就可以暗度陳倉了是吧？”一連兩個多月都能夠在自己家裏麵看見鄭喬華，還被他明著暗著諷刺著，蘇程明心裏頭早就蓄積了一肚子的無明火，又剛被鄭喬華給了臉色，遂就口無遮攔的質問了出來。
    木辰先是一愣，然後整張臉都顯得有些僵硬，口氣也變得無措，“你怎麼會有這樣不可理喻的想法？我們隻是在忙工作，而且我和他是兄弟。”
    “反正又不是親生的。”
    “你，你莫名其妙！”
    看到木辰這樣的反應，蘇程明覺得沒意思。訕訕的，他又點了一支煙，猛抽了兩口，在煙灰缸裏頭擰滅煙頭，放軟了聲音，“你不是能力很強嗎？幹嘛非要和鄭喬華合夥？非要合夥的話換個合夥人不行嗎？”
    “我和哥已經合作了好幾年了，彼此也比較熟悉，各自優劣勢也能互補。”木辰直視著他，“你不要無理取鬧。”
    “我無理取鬧？你沒看到他眼睛從來都是直勾勾的盯著你的！”蘇程明砸了煙灰缸，火冒三丈，“大不了你把工作辭了，我來養你！”
    木辰還要爭辯些什麼，但是大門又傳來滴答一聲，兩個人都噤聲看過去。
    進來的是鄭喬華。
    也不知道他們剛才的爭吵被鄭喬華聽去了多少。
    木辰低頭掩飾了一下神情，並不大想鄭喬華摻合進自己和蘇程明的事情，勉強笑著問鄭喬華，“哥，你怎麼又回來了？”鄭喬華冷笑了一下，看著蘇程明麵色不愉的模樣，“我可沒那時間故意躲在門口偷聽。”轉頭對著木辰，“U盤落下了，幫我進去拿一下。”
    木辰沒有移步，有些緊張的看著鄭喬華和蘇程明，兩人之間的氣氛明顯的劍拔弩張。
    看著木辰夾在他和蘇程明之間一臉為難，鄭喬華的怒火蹭蹭的往上漲。木叔叔阿姨一家還在世的時候，木辰就是他們捧在手心的寶了，後來到自己家裏麵去，自己爸媽也都是把他當親兒子對待。
    從小到大，要有誰敢說木辰是沒有爸媽的野孩子，他頭一個掄起拳頭就揍過去，他們眼中的寶怎麼就被人像對待草一樣呢？！
    看到蘇程明一臉隱忍的表情，鄭喬華三兩步的走到蘇程明的跟前拎起他的衣領，怒斥道，“你對阿辰發脾氣？你有什麼資格啊？你別他媽的自己心裏頭有鬼就去惡心阿辰！我和他清清白白的是兄弟！”然後大力把蘇程明推向沙發，“你養阿辰，養個屁！這房子除了首付是你出，後來的房貸都是阿辰墊付的！你那兒子從小開始奶粉尿布錢都是阿辰掏的，你身上這些名牌衣服也都是阿辰的錢吧。就你每個月那六千塊拿來說什麼事，有一半都給你媽了吧？！你養家？你讓阿辰喝西北風啊？！”
    蘇程明被他嗬斥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木辰連忙插到兩個人之間去，“哥。你先回去吧。我心裏有數。”
    鄭喬華怒其不爭，對木辰說話的口氣也帶著點衝，“你有數有數到被他這樣說？算了！把U盤幫我拿出來，應該就在電腦邊上。”
    “誒。”木辰應下，匆匆的走到書房。
    液晶電腦的旁邊果然有一個小巧的白色U盤，上麵有幾張A4紙掩著，隻露出一個角來。不認真看還真沒發現，原本真的以為U盤落了這是借口而已，沒想到真的是落下了。木辰拿了U盤走出去。
    鄭喬華從木辰手中拿過U盤，意有所指，“別傻傻的叫人當了出氣筒。”
    木辰不願意在這個問題上做過多的糾纏，鄭喬華亦或者是蘇程明，兩個人都是他不想失去的家人。“哥，我送你出去吧。”
    被鄭喬華那樣劈頭蓋臉的訓斥一頓之後，蘇程明覺得有些掛不下臉。趁著木辰送鄭喬華下樓的空隙，他又點了一支煙。抽了幾口之後摁滅在煙灰缸上，往二樓走去。
    木辰剛走回門口就看到鄭喬華從樓上下來，身上衣服已經換了一套了。他躊躇著問出口，“你還要出門？”
    “晚上有個生意要談。”
    時間趕得連在家裏吃個晚飯的時間都沒有嗎？木辰的眼神如是說。
    蘇程明避開木辰灼人的眼神，他原本急急忙忙的趕回來確實是為了和木辰一起吃晚飯的，但是卻因為自己控製不住情緒而破壞了原本的計劃。
    “你晚上早些睡，就不要等我了。”蘇程明顧左右而言其他。
    木辰瞅著他，腦子裏突然就想起自己第一次上法理課的時候，那個瘦高的法理老頭一邊吹著冒著熱氣的水壺，一邊慢悠悠的說道，“南極的背後是北極”。
    他當初會和蘇程明走在一起，是因為蘇程明極富有責任感，能對他們的感情起著主動的作用。但是，現在桎梏著他們感情的，竟也是蘇程明的責任感。
    他們磕磕碰碰的也走了快七年了，一開始兩個人都是沒有什麼身份地位的窮學生，經濟實力也差不多，知道他們關係的朋友對他們也很寬容，那時候真心覺得兩個人會和和樂樂的過完一輩子。但是慢慢的，因為自己頂著柏涵教授的關門弟子的稱號，在事業上一帆風順。而蘇程明因為導師的落馬跟著受了牽連，前段時間拜托柏涵教授考了唐帆教授的博士生，成績還沒有出來。
    在蘇程明看來，養家是他的責任。但是現實的打壓卻讓他心有餘而力不足，不得不處處依靠著自己的。這對他來講無疑是一種巨大的壓力。
    木辰記得之前看過一篇報道，說的是夫妻雙方之間，一方的收入是另一方的五倍或者五倍以上，就很容易發生精神出軌；一方的收入是另一方的十倍以上的時候，愛情的墳墓就很容易被人掘了。而他現在的收入超蘇程明又何止是十倍呢？按照那個說法，他們的愛情，早就荒蕪成撒哈拉沙漠了。
    蘇程明對他總是不放心對自己不自信，這種不信任讓木辰感到很難受。難道他和蘇程明的七年之癢也要來了嗎？
    木辰走過去無聲的幫蘇程明理那因為匆忙換衣而沒有理好的衣領，然後抬頭想要去親蘇程明的嘴唇，蘇程明卻後退了一步，看到木辰頓時僵住的表情，蘇程明的心裏也像是被藤蔓緊緊纏縛著勒緊，喘不過氣來的難受。他知道木辰在整個事件中的無辜，卻因為自己內心的虛弱而忍不住遷怒。
    木辰咽了一口唾沫，低下頭，“那你開車的時候注意些。”
    “恩。”蘇程明的手原本垂在腰側，還是沒忍住伸手搭在木辰的肩膀，主動貼過去吻了一下木辰的臉頰，“抱歉。最近公司的事情攪得心情有些煩躁。我帶了一份燜豆腐回來，你和念木一起吃吧。還買了一些春卷和煎包，你晚上的時候拿出來做點心，不要工作太晚，早點睡。”
    “恩。如果有喝酒給我電話，我去接你。”
    “恩。”蘇程明用食指劃過木辰的臉頰，“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