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嘖，就這點程度，我的小心肝還是受得了的。隻是，喂，你個死狐狸，有事沒事別往她身上蹭，跟屁蟲一個，惡心死了，別老抱著以身相許的念頭，我家不養沒出息的寵物。某狐狸翻翻白眼，怎麼著，也不是你家，得瑟什麼。
    見蘭指一捏，跪在地上的又一小妖瞬間化為碎片，小狐狸抱著水柔嫣的一隻手臂，撒嬌般的甩了甩，閃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細聲細語道：“水姐姐，下次留個全屍吧，等著家人來收屍。”“小吹，你幾時見妖精還有家眷了？”此時，一名水紅色長裙的絕色佳人正坐於廳堂首席，柔聲道：“可，人家不是怕你累著了，毀身保魂，好讓他們轉世為人，總是這樣，會耗費精氣的。”“乖，姐姐不礙事。”揉著小吹亂蓬蓬的金發，捕捉到了一抹淩厲的眼神，微微側首不去理會。
    哼，她當然好得很。想起每天夜裏，總會按時出現在床邊的鬼影，便生出一陣惡寒。一個月前，剛覺察到一股詭異的氣息，便被一隻手死死扣在床上，一邊詫異於她的腳步竟變得如此輕盈，一邊驚讚於好一雙攝人心神的明眸，在漆黑的暮色裏閃著醉人的銀光。披散的黑發如瀑一般垂下，零星的落於臉側，有些癢癢的。隻見她無比溫柔地托住我的手腕，抬至唇邊，見齒微啟，含住我的食指？猛一用力，這下我又驚讚於她牙齒的鋒利，血液在她的吸吮下一點點流走。怎麼在人界時沒見她這好身手，巴掌大的牛肉還是讓我幫忙扯碎的。又算計我。從踏入魔境起，哪回不是讓我出手擺平大妖小妖，不給我準備好吃的養精蓄銳，就連上回我被千麵鬼差點吸幹陽氣，她還“落井下石”，報複心理還真強。後來，我便坐著等她來。不得不承認，她鼻子也好使了，不論我隱身藏匿於哪個角落，她總能以最快的速度揪出我。幾天前，我就被她用絲帶從房梁上拽了下來，雖然她事後給我揉了揉扭著的脖子，閃著的腰，摔青的胳膊，摔腫的腳。她總是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毫不畏縮地一邊直視你的眼睛，一邊索取你不算甜美不算充裕的血液，第二天，見了你蒼白的臉色，還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樣。
    “喂，為何，遲遲不見哪個女妖，打我的壞主意？”弄得我想憐香惜玉，都沒對象。
    柔柔聞言，帶著淺淺的笑靨，道：“那得瞧瞧，誰敢跟我搶人了？”
    幾道黑線布滿額頭，這麼溫情的話，這眼睛，這語調，咋不是個滋味。
    不禁定定的看著眼前的人兒，她，無時無刻，掩飾的不夠好。在一個熟識的世界，麵具戴得久了，很難再脫下。不然，讓別人不自在，也讓自己不自在。這樣，也好。
    “有一個。”柔柔回身，抬起了眼，緩緩吐道，“銀靈子。”
    終於入題了。三天前，幾番交涉後，終於查清琉璃蕭的下落，在蒼莽大地的古墓中，看守人——銀靈子。據說是一名仙人，蟄居於此，品性淡泊，脾氣古怪，唯有兩好：美酒，絲竹。
    為什麼會是貓頭鷹？古墓周圍不該是鴉群嗎？用地上的樹藤擬蟒蛇，拿天上的星星擺棋陣，難不成讓我用這竹竿來釣“飛魚”？隻見眼前數隻赤色眼睛的貓頭鷹氣勢洶洶的盡數襲來。招魂引！等走出幽林，來到古墓入口，我隻剩下了三分氣力。他不是故意拖我吧？狡猾！
    又是一個不眠之夜。暗影浮動，月上柳梢，他倆的脾氣應該合得來吧？人，我帶到了，不知答應我的，可否做到？
    酒蟲？看著整間石室掛滿了蠶蛹般散發著醉人醇香的晶瑩小蟲，不禁對著素未蒙麵的墓主人平添了幾分好感。覺察到輕微的腳步聲，夜陽並未轉身，而是在這大大小小的蟲林間尋覓著什麼，未飲心先醉。“好生雅致。”看來，要拚酒了。
    頭微微發昏。不過，這點酒還算不了什麼，看著滿地狼籍，此時如我一般癱坐在某一石棺上的銀靈子，不由自主得嗤笑起來。窗外琴聲依舊，隻是不似剛剛廝打時急促猛烈，而是平穩和緩，仿佛要撫平你心中的狂躁。既然來了，為何不露麵？
    無視我疑惑的表情，在淡淡的月影裏，響起了銀靈子溫潤而縹緲的聲音，帶著一種不真切的哀傷：
    “曾以為，我會用一生的時間讀懂她，卻發現，自始至終，不懂得，唯有我自己。時間、境遇，真的可以徹徹底底的改變一個人對外物的態度和看法。”
    他捂著前胸，發出一聲悶哼，皺著眉頭，是不是出手太重了？隻見他緩緩看向我，笑了笑搖搖頭。
    “相遇後，我盡己所能，寵著她，護著她，不惜幾度與六界蒼生為敵，一心隻怕負了她。最終，還是逃不了自己的使命。一步步將她推入絕境，將自己推入絕望的深淵。想了幾千年，也沒想明白，究竟，哪裏做錯了。”
    “如果我是你，也會選擇同樣的路。”愛過，恨過，不悔，足矣。
    銀靈子微微一怔，眼眸不經意間映出流轉的光，“真想把你也鎖進棺材裏。”
    如此厚愛，還是罷了。
    “這每一副棺材的主人，都說過，和你相同的話。”
    “棺木碎了……”夜陽小心翼翼的瞥向之前打鬥間犧牲的一副石棺。
    “魂飛魄散。”
    堆出的笑瞬間僵在了臉上，嘴角不易察覺的抽了抽。
    “無妨，這是……空棺。”我的，托你的福，我要永生永世活在追憶裏了。
    一襲清麗的身影從洞門外走進。
    “接著。”一道亮弧由銀靈子袖中祭出。
    手略抬至半空，便接住了一個通體銀白的玉簫。“柔柔。”
    “多謝。”拉過柔柔的手，正準備離開，卻聽見銀靈子的輕喚：“請水公主留下一樣東西，作為對空棺的補償，可否？”
    沉靜的眼底暗示了默許。
    “一縷青發。”
    側首看向夜陽，點點頭。
    扯下纏於發髻的飄帶，趁其起身回旋，抽出軒轅劍，劍現發絲落，人跡散。
    走出古墓，天際已微微泛白。
    頷首任由他重新係上發帶，死死地環在懷裏，下巴硌的肩膀有點疼。
    “遊戲結束了。”用著輕快的語調，想打破壓抑的氣氛。
    “從這一刻起，絕對不準在擅自行事。”身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幾分，輕撫著的胳膊因傷口的殘留有著絲絲的疼痛，“以後，都得聽我的。太縱容你可不行。”點點頭。“別在不安了，有我在。”滿足的閉上眼睛，回摟住他的腰身，靜靜地聆聽著他平穩的呼吸聲，享受著指尖的溫暖。
    古墓內，修複好的石棺漸漸合上，掩過了一個潔白的衣角。
    我能為你做的，隻有這些。
    戀兒。你滿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