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0、梨花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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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裏的梨花全開了,千陽站在樹下,雪白的花瓣落了他滿頭滿身,似冬日的大雪,隻是這“雪”帶著陣陣清香。
清明走到他麵前,掃掉他頭上的花瓣,“皇上命我三日後出征邊塞,你能等我嗎?”
“為什麼這麼突然?邊塞不是有趙將軍嗎?”千陽拉住清明的袖子,“是不是皇上故意的。”
“我們墨家手握兩朝兵權,恐是他想找個借口收回去而已,此次前往邊塞,怕是凶多吉少。”清明的手指掃過千陽的嘴唇,“但是你放心,我一定會回來的,我會帶你離開這裏,找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好好過日子。”
“可是清明,你忘了嗎,你父親去世的時候,說過我們之間的感情,天理難容的。”
“千陽,我不信天。”
從小到大,陪在清明身邊的人隻有千陽一個,父親一直說他對千陽的感情隻是一時衝動,等娶了妻妾便會明白。隻是清明知道,這不是衝動,他愛了千陽整整十個年頭,從未變過。
千陽最愛梨花,清明便在院子裏種了這麼棵梨花樹,今年是第三次開花,滿樹白花,就似四月飛雪。
“清明,你這一去便肯定會走很長時間,真的不能帶上我嗎?”清明一走,墨府定會有變數,當今天子定會找出理由來對墨府做些什麼。
“邊塞太危險,我不能帶上你,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你放心,我都安排好了,若朝廷裏有什麼變數,我便會讓副將來帶你走的,我不會讓你有事。”清明的手指劃過千陽的臉頰,最後停留在千陽的嘴唇上,他最喜歡看著千陽說話,他的唇很薄,說話的時候嘴唇張合很好看。
當清明湊上來時,千陽似乎覺得空氣中梨花的香氣更加彌漫開來,久久不散去。
夜晚趁著清明睡下後,千陽走到院子裏,捧起一掌梨花放進一個素色錦囊中,鼓鼓囊囊的裝了一小包。
院子裏灑下一片月華,照在千陽身上,就像從不不沾染塵世間一絲煙火。
清明站在不遠處,其實他也一直沒睡,心裏裝了太多事,怎麼可能睡得安穩,見千陽起身他便也跟了出來,現在的千陽就如同當年第一次見到他一模一樣。
那時的他才將將十歲,穿著一身青色長袍,站在山崖邊,風吹起他的長發,露出他秀氣的臉龐,第一眼看過去還以為是個姑娘,可看到他的眼神的時候,清明才發現,原來千陽隻是過分清秀了一點。
千陽的命是清明救回來的,八歲那年,他站在山崖邊,其實是想跳下去的,他家破人亡,隻留下他一個。
但是,在他剛跨出步子的時候,是清明及時將他拉了回來,這一拉回來就是十二年。
清明一直記得是從哪年開始喜歡上千陽的,那是十年前的一個夜晚,千陽赤腳站在院子裏,當時正值冬天,寒風刺骨,可是他就著了一件單衣站在院子裏。
清明起身去喝水,正好在窗子那看見他。
他身上落滿了冷冽的月光,看起來下一刻便要飛升的樣子。
清明心生一種莫名的慌亂感,他衝進院子一把抱住千陽,將臉埋進他的肩窩,悶聲悶氣的說:“你哪兒都不能去。”
“你在說什麼,我哪裏都不會去的。”千陽修長的手指掃過清明的耳畔,隻是這一下,清明便感覺心跳個不停,他放開千陽,望著他的雙眼,一種莫名的情愫湧上心頭,他想也沒想邊朝著千陽吻了下去。
自那一吻,便是長長的十年過去。
這十年裏,清明因為這段關係差點被打斷雙腿,千陽也差點被趕出墨府,直到五年前墨將軍戰死沙場,他們才算是終於安穩下來。
“清明,你站在這裏做什麼?”一直思憶從前,連千陽走到麵前了都沒發現。
“我還沒問你呢,不睡覺在院子裏作甚?”清明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果然冰涼,“是想染上風寒讓我留下來照顧你嗎?”
“你這一走我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你,我給你裝了一錦囊的梨花,算是半個護身符。”千陽將錦囊綁到清明的腰側,順勢倚上他的胸膛,“你要想著回來找我,一定不能有事。”
“我會記著的。”
臨行前,清明的行裝都是千陽收拾的,清明要在出發前進皇宮見聖上一麵,表表決心,也同皇上客套客套。
清明走的時候,全城浩浩蕩蕩的相送,可是清明始終沒有看到千陽的身影,想著,他也許是不想看到這離別的場景吧。隻是他不知道,在城牆之上,千陽一襲青衫被風吹的獵獵作響,溫熱的淚水剛離開眼眶也霎時間變得冰涼,千陽握了一手的梨花,一散開便碎在了風中。
果然不出所料,清明離開不到三天,皇上便經常宣千陽入宮,說是怕清明走了千陽一個人留在偌大的墨府會覺得孤獨,便讓他來陪自己下棋,其實隻是為了禁錮千陽的活動範圍,以千陽來控製清明。皇上還真是下了一步好棋。
自清明去到邊塞,捷報頻傳,據前線傳來消息,有可能直接收複番邦。
“陸千陽,你說,朕會坐擁這江山多少年?”
“吾王萬歲萬歲萬萬歲。”千陽沒有直麵這個問題,伴君如伴虎,稍有閃失立刻人頭不保。
皇上轉過身子,望著他,“墨將軍與你聽說相識了十二年,你們是什麼關係?”
“亦友亦知己。”
“可是我聽說,你們的關係並不尋常。”他摩挲著手上的扳指,“我要是殺了你,你說他會不會給我打敗仗呢?”
“草民自認為沒有這麼大的影響力,會讓墨將軍和皇上這麼上心。”
皇上笑了一下,沒再說什麼,隻是差人把他送回了墨府,一回到墨府,看到趙副將,千陽便知道要出事了。
“陸公子,趕快收拾一下行裝,子時我送你離開這裏?”
“怎麼了?為什麼急匆匆的要我離開。”雖然已經猜到事情其中一二,但是也不需要這麼急呀。
“將軍收到宮裏人的線報,皇上要在這兩日要找個理由給將軍定罪,必定會抄家,來以此收回兵權,將軍特命我來送您安全離開,您趕快去收拾,馬車馬上就要來了。”趙副將急的滿頭大汗,拉著千名便往裏院跑。
千陽會有看了一眼院子裏的梨花,今年好像落得格外快。
隨便收拾了一些細軟,帶上兩個信得過的家丁,馬車來的很快,趙副將安置好千名後,邊拿了一袋子銀兩給他,“陸公子好生照顧自己。”
“趙副將不一同走嗎?”
“我跟著兩任墨將軍有三十年之久了,早已起誓,墨家在,我便生,墨家亡,我便同亡。餘生,願您同將軍此生無憂。”
趙副將讓車夫立刻驅車離開,千陽探身去看的時候,發現已有舉著火把的軍隊朝著墨府趕過來。
“鎮國將軍墨清明,私通番邦意圖謀反,現奉當今聖上之命,滿門抄斬,株連九族,就地執行。”隨著尖利的嗓音宣讀完聖旨,大批禦林軍湧進墨府,一時間鮮血飛濺,染紅了整片院子裏的土地。
趙副將拔出劍站在梨花樹下,“我趙某的命是墨家的,今日我阻止不了墨家被抄家,那我就多帶幾個魂魄下去見將軍。”
。。。。。。
多年後,聽說敗落的墨府中有一個奇怪的梨花樹,每年四月開一次花,隻是花瓣的顏色不似其他梨花樹那樣雪白,而是殷紅,紅得滲人。
千陽在馬車上顛簸了三日,終於到了車夫說的外藩之地,“陸公子,您現在先在這裏歇著,將軍三日之後會來跟您彙合。有什麼消息我會隨時給您送過來的。”
“好的,多謝。”
清明安排的這個地方比較荒涼,要去集市要走很長一段路,日子過得很乏味。
但是過了三日清明沒有來,七天也沒有來,過了一個多月也還是沒有來,直到一月後的某日,沒有等來清明,車夫卻來了。
“你當初不是說清明三日後便來嗎?現在都這麼久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陸公子,我也是才收到消息,將軍他,他遇難了。”
“你胡說什麼,清明怎麼會有事,你帶我去邊塞,現在就去。”
“陸公子,你先別激動,我這就去備馬車。”
外藩之地隔邊塞還是有些遠的,千陽一路上忐忑不安,越是接近邊塞血腥味便越濃烈。
“停車,就停在這裏。”千陽叫停馬車,“你就在這等我。我找到將軍立刻就回來。”
其實他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清明,但是看到那戰場上屍橫遍野就覺得一陣心驚肉跳。
他衝進屍群裏麵,一個一個的翻找,一個個的抹淨屍體臉上的血汙,可是不管怎麼找,始終沒有找到清明,從白天找到夜晚,連著找了兩天,翻遍了每一具屍體,雙手因為那些盔甲上的貼片掛的鮮血淋漓,可是好像已經柑橘不到任何疼痛了,“清明,你究竟在哪裏?你究竟在哪裏?”
“是誰人在那邊?”千陽神色冷漠的直起身子,望著不遠處的士兵,他們舉著弓箭直直的指著他。
千陽從未覺得心這樣寒冷,麵前的士兵是我朝士兵,他們一個個完整的站在這裏,為什麼就隻有清明下落不明。
千陽朝著他們一步步走過去。
“你究竟是什麼人,別再過來了。”
當那一柄寒箭直接刺進他的胸膛時,千陽終於是感覺到了一點疼痛,可是這疼痛遠遠比不上聽見清明不在人世的那種疼痛。
他終究是留在這一片清明曾經到過的地方。
五年後,皇朝攝政王逼宮易位,改國號為陳,收複番邦。
一個蓬頭垢麵的乞丐走道當初鎮國將軍府邸墨府前,院子裏飄了一院子的血紅色的梨花,聽聞是因為前朝皇帝當時巴莫夫滿門抄斬導致的。
這個乞丐走進墨府,有風吹過,揚起滿地的梨花,也揚起他左手空空的袖管。
他的腰上別了一個髒汙不堪的錦囊,他把他扯下來握在手心,似是一瞬間,月華灑滿整個院子,有個稚嫩的少年,站在院子裏,回過頭,朝他盈盈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