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重生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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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越的嘴裏很苦,苦的讓人張不開嘴,苦的讓人想掉眼淚。
他死死的咬著牙跟自己較勁,直到嘴裏有了血腥味,他才猛的一下鬆懈,豁然睜開眼睛,入目的是方淺藍色油漆刷的屋頂,簇新的,空氣中還有這淡淡的油漆味。
他直勾勾的瞪著眼睛,呆滯的望著。
這個淺藍色的屋頂他有多少年沒看過了,這……這不是他家的屋頂嗎?
那年夏天他爸、他姨夫還有他老舅一起刷上去的……
“兒子…兒子……”
夏越渾身僵硬著,眼睛瞪的溜圓,突然有人輕輕的推了推他,還有一雙微涼幹燥的手扶上他的額頭。
他緩緩轉頭,居然看見他媽媽了,那個聰明一世,卻從小就身體不好,年紀輕輕就早逝的母親……
夏越的眼圈瞬間就紅了,這樣年輕的母親,這樣記憶中的母親,居然活生生的出現他在麵前了,他費力的抬起手,想摸一摸母親的臉,卻被母親一把捉住,握在手心裏:“怎麼樣了,還覺著難受嗎?跟媽說,還哪兒難受……”
夏越呆呆的瞪著眼睛,半響之後,不可置信的:“媽……”
“哎,哎,媽在這兒呢”
“媽…媽……”
夏越的眼淚一下子掉了下來,他渾身都疼,可是仍然拚命的做起來,使勁兒的往炕沿處他媽媽那裏爬去。
夏媽媽趕緊坐下往前湊了湊,一把接住兒子摟在懷裏:“咋了兒子,告訴媽,咋了?”
夏越咽了咽吐沫,從夏媽媽懷裏掙紮出來,仔仔細細的望著他媽媽,他想伸手摟住他媽媽,可是伸出來的卻是一雙稚嫩的小手,雖然髒兮兮的,指甲裏還帶著黑泥,可是這是一雙小孩兒的手。
他驚訝,又忙低頭看了看自己。
穿著一套白底帶卡通狗的小背心和小短褲,小胳膊小腿看上去脆弱極了,在抬頭看著滿臉驚疑的母親。
這樣的母親,身體還沒有為了這個家磋磨殆盡,還很愛美,盤著頭臉上還化了妝,身上帶著淡淡啫喱水的味道。
這是怎麼了……就在剛剛他還以一縷幽魂的方式在一片火光之中大喊大叫,還在為了那人神經病一般的癡情而撕心裂肺,怎麼突然間就變成了這樣……
“兒子…兒子你咋了”母親的聲音已經帶著急切,捧起他的小臉:“你別嚇唬我媽啊,別哭,好兒子不哭,你告訴媽,你哪兒不得勁兒”
夏越伸手抹了抹自己的臉,觸手一片冰涼,又抬頭看看母親的臉,突然一頭撲進媽媽的懷裏,用力的抱住他媽媽的脖子,嚎啕大哭。
自從他媽媽死了以後,他就過的像個乞丐一樣,失去母親庇護的他,就如同一隻幼鳥,世界在大,沒有他媽媽,他便沒有了家,他隻能飛,看似羽毛漸盛,可是沒有人知道他的羽毛下傷痕累累,沒有人知道,他的一顆心在什麼時候變的堅硬如鐵灰塵烈烈。
“媽……媽……”
夏越使勁的將母親往著自己弱小的懷抱裏摟,這樣的動作,在他夢中出現了很多次,他不知道說些什麼,隻能一聲聲的喊著他媽媽。
“媽…媽我愛你……媽快想死你了……媽……”
“媽在呢,媽在這兒呢,啊,不哭,我大兒子不哭……”
夏媽媽扶住兒子還很單薄的背,見他哭的這樣傷心,以為他委屈,忍不住心裏也不是個滋味,這個兒子是她三十歲那年才懷上的,這些年如珠如寶的寵著,如何能見他哭的這樣傷心。
夏越被他媽抱在懷裏哄了許久,才堪堪止住眼淚,靜靜的環視這個童年的家,心裏百般滋味。
他竟讓回到了小時候,活生生的,他自己是活生生的,他媽媽是活生生的…
那…那爸呢……那孟懷遠呢……
正當他想著,他爸便推開門步履匆匆的進屋,手裏拎著一個方便袋,裏麵應該是從附近食雜店買來的小零食,看見兒子正眼淚汪汪的抬頭看他,頓時老臉有點掛不住,伸手將袋子遞給他:“爸給你買了雞爪子還有巧克力,你看看是你愛吃的不……”
夏越怔怔的伸手接過來了,然後一把抓住他爸的手,跟記憶中的一樣,手掌很大,很粗糙,手紋很深,總是帶著小傷口,卻很溫暖。
他眨巴眨巴眼睛,眼淚又掉了下來。
這是他爸啊,
這是他那個不聰明,甚至有些笨的父親。
夏媽媽見兒子又哭了,連忙哄道:“不哭,別怕,媽不讓你爸打你了,聽話,不哭了啊”
說完瞪了一眼夏爸爸吼道:“夏老三你站遠點,沒看見兒子都讓你嚇哭了嗎!!!”
他爸還是記憶中的那麼懼內,聽見老婆罵他,趕緊站的遠些,嘴裏卻說著:“他要是自己該成績還撒謊,我至於打他嗎?”
“那也沒有你那樣的,孩子有錯,巴掌撇子給兩下得了,孩子這麼小,哪兒擱的住你拿皮帶抽”夏媽媽吼了一通,又低頭看了看懷裏的兒子,然後也教育道:“以後還敢撒謊不了?考的不好就不好,改什麼通知書,媽什麼時候因為你考的不好罵過你?啊?”
考試…改成績…皮帶……
夏越抬頭看著他媽,努力的回想終於想起來了,隻是他不記得是他幾年級的事情,但是記得他又一次沒考好,在胡同裏把家長通知書的裏的語文79改成了99,然後卻被鄰居家的孟懷遠看見了。
那年頭改成績撒謊是除了逃課上網吧之外,是最不可饒恕的問題,那直接代表著,這個孩子在不管,日後肯定會成為社會的禍害,將來也不會有出息的。
所以,他被孟懷遠拎著衣領帶回家,被他爸用皮帶抽了一頓。
他氣性大,挨打了之後心裏記恨孟懷遠,就要拿著那個比他還高的鐵鍬去找孟懷遠拚命,卻不想一腦袋摔進煤堆裏,吃了一嘴的煤渣,幾乎差點沒嗆死。
怪不得他覺著自己嘴裏苦……
他記得這件事情之後,他爸在沒動過他指頭,而因為這件事,幼稚的他一直記恨了孟懷遠整整一個夏天,最後還是孟懷遠給他買了一個變形金剛他才跟他和好,當時九十年代,一個變形金剛要一百六十多,當初他爸一個月才開五百多工資。
孟懷遠…孟懷遠……這個跟他從小一起長大,疼了他一輩子,為了他牽腸掛肚一輩子的孟懷遠,最後又為了他幾乎殉情的孟懷遠,現在…在哪兒。
夏越從他媽媽懷裏蹦出去,連鞋都沒穿就要往出跑。
“你幹啥去啊”夏媽媽嚇了一跳,趕緊攔住他。
“我…我去找孟懷遠……我得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夏越說的有些磕磕絆絆,說實話,他現在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找他幹啥,又要跟人打架去?”夏媽媽眼睛一厲,伸手把兒子抱起來,她雖然心疼兒子,但是從來不溺愛,這個時候冷著臉教育道:“不許在跟人家孟懷遠生氣”
夏越搖頭:“我不打架,我去看看他……我去看他…媽…媽你在家等我,我一會兒就回來”
夏媽媽低頭看著夏越,突然覺著她這個兒子有點不一樣,這兒子是她生的她養的,什麼脾氣性格她最知道,怎麼睡一覺起來,變得這麼客氣起來。
“那…那你先把鞋穿上”一時間夏媽媽也想不了那麼獵奇,隻能先給他穿上鞋,然後又囑咐了他不許跟孟懷遠打架,才放他出門。
夏越是跑這出去的,盡管他想好好看一看他童年住了十多年的,也是他離開了十多年的地方,但是他太著急了,他太著急想看見孟懷遠了。
孟懷遠家離他家很近,幾乎沒用了兩分鍾就到了,夏越衝到進去,可是到了門口卻有點猶豫了,往裏麵看去,他舅舅一家住的堂屋燈已經滅了,孟懷遠住的前屋還亮著一盞小小的台燈。
因為是夏天,門都開著,夏越輕輕的走進去,剛一進門就看見前屋的門也是敞著的,夏越愣愣的站在門口,前屋很簡陋,原先也隻是個倉房,靠北牆有一不大的火炕,上麵鋪著單薄的被褥,屋裏什麼都沒有,隻擺著一個臉盆架和一個半舊的寫字台。
而寫字台前,坐著個半大孩子,背對著他,穿著校服T恤,脊背挺拔,雙腿修長筆直,他將來是一米八將近一米九的個頭,所以現在就開始比同齡的孩子高出半頭去。
這是孟懷遠,少年時期的孟懷遠……
夏越幾乎渾身顫抖,眼淚噼裏啪啦的掉下來。
而這時孟懷遠突然轉頭,看見他的時候,明顯一愣,不可置信的:“…越越?……”
“哥……”夏越看著他,腦海中這張年輕的臉和記憶中他長大之後帥氣俊美的樣子重合,他慢慢的朝他走過去,伸手碰了碰那如今就已經棱角分明的臉頰,頓時眼淚跟不要錢似得往下掉:“哥……”
孟懷遠被嚇住了,伸手把小孩兒抱進懷裏,在他身上摸了摸,又掀開小背心一看,果然白皙光滑的後背上一道道的皮帶抽出的血痕。
“你爸打的?”
這夏老三打人太狠了,怎麼能這麼打孩子呢,孟懷遠此時心裏很後悔,要知道夏老三下手這麼狠,他說什麼也不會去夏越家裏告狀的,心裏暗暗發誓,以後夏越在有什麼不是,也絕對不在告訴他們家了。
夏越沒有說話,隻是坐在孟懷遠腿上細細的看著他。
誰能知道,他跟這個鄰居家的哥哥牽扯的半輩子,誰能知道,就是這麼一個鄰居家的非親非故的哥哥管了他半輩子。
在他出車禍死了以後,變成一縷幽魂的時候,眼睜睜的看著孟懷遠給他料理身後事,幾乎砸了半個身家進去,看著他摟著自己的照片絮絮叨叨的說著好些話。
原來孟懷遠對他好是因為喜歡他,因為愛他,並不是夏越那些自卑愚蠢的想法。
孟懷遠為他了殺了所有間接害死他的人,最後將自己葬入一片大火之中。
就是那一片火光連通著猶如耳邊焦雷的天然氣爆炸聲,一瞬間將他炸回了小時候。
小時候,他媽活著,他爸也活著,他自己也活了,孟懷遠也活著,所有的一切都沒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