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的房間顯得空曠而寂靜。
    未安穿上拖鞋，走到窗邊，定定的看著窗外。
    林穆陽順著他的視線，看著夕陽漸落於高樓，帶著晚霞，紅彤彤的一片。看著夕陽直到消失不見，他突然就莫名的有了些多愁善感。他不明白他這樣的一個人，為什麼突然有一天就變得患得患失。他從進了傭兵團，一直活在生死邊緣，沒有牽掛，沒有羈絆，生活過的奢爛迷醉。。。。。
    他看著男孩映在窗戶玻璃上的影子，那般精致美好。他多想像以前一樣，恣意瀟灑的隨著自己的心意做一回。。。。。可是想起未林臨死前的托付和信任，他便覺得自己這樣的想法有多齷齪，連他自己都開始厭惡。。。。。。
    “這樣真好！沒有所謂的朋友，沒有張彤，隻有我們兩個人！”未安轉頭，認真且期待的看向林穆陽。
    林穆陽歎口氣，看著男孩執拗的眼神，放緩語氣，無奈且帶著妥協，“告訴我，要怎麼樣？你才能滿意？”
    未安轉頭看向窗外，問道：“告訴誰？”
    林穆陽有些好笑，他不明白一個十六歲的孩子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稀奇古怪的想法，他攬過未安，“告訴我啊！”
    未安退開他的懷抱，“你是誰？是長輩，林叔？還是我喜歡的一個人？你先決定你是誰，我再決定要不要告訴你？”
    林穆陽似是突然反應過來未安的意思，他被未安咄咄逼人的目光看的有些窘迫，他有些惱怒，壓低聲音激動的吼道：“你看清楚了，我除了是你的長輩，我還是一個男人。。。。。。。你。。。我是一個男人。。。。。。，”看著安安皺緊的眉頭和眼裏的失望，他責備的話就像突然被截斷，他平靜了幾分心緒和理智，“告訴。。。。。林叔，你對現在的生活有什麼不滿意的？”
    未安的神情也轉為冷漠，“那便不說了。。。。。”
    看到上床背對著他躺下的未安，林穆陽一遍遍在心裏問著自己：事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脫軌的。。。。。。
    從看著他出生的時候？從未林他們托孤、讓他有了責任感的時候？終於找到已滿十歲的他，把他從嚴厲的外婆那兒帶走，並發現他胳膊上深淺不一的自虐齒痕的時候？還是他從隻會搖頭點頭不發一語，進步到願意開口跟他說話，開始隻對著他笑的時候？或者是，發現他夢遺，終於長成一個男人的時候？
    他參與他的生命太多，多到早已模糊了界線，但他仍然不能跨越那條名為道義和世俗的鴻溝。他才十六歲，美好的人生才剛剛開始，林穆陽想，他不能毀了這個男孩。
    林穆陽搬過凳子，坐在床邊，手肘撐在膝蓋上，揉著眉頭，神情疲憊，他已經兩天沒有休息了，額角甚至有些脹痛，他伸手胡亂揉了揉，斟酌了良久詞句，才開口，“安安，我們不可能。。。。。。從我答應你父母的那刻起，我對你就隻有責任。。。。也隻能是責任你明白嗎？你才十六歲，就像早上的太陽，而我。。。。算什麼呢？連自稱是晚上的月亮都不夠資格。。。我算什麼呢？我最多隻是落日餘暮。。。一個三十三歲的中年男人，前二十年在黑暗中沾滿血腥苟延殘喘，身上抖一抖，隻有肮髒不堪。如今，隻剩下滄桑和疲憊。我憑什麼，憑什麼大言不慚，理直氣壯的讓你喜歡？”
    未安蜷縮著身子，感覺到動過刀的地方開始隱隱作痛，胸口也傳來一陣陣的悶痛。他沒有出聲，忍著的眼淚都開始往下流，滴落在枕間就在他的臉下暈成一片。他想，他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不過十六年，踮起腳尖，已經看到了盡頭。卻在通往盡頭的道路上，看到的是滿滿的無望和蒼涼。。。。。。。。。
    “可是我願意啊。。。。我願意陪著你。。。。。陪著你一輩子，你的一輩子。。。。。”
    “然後呢？”林穆陽自嘲的笑笑，“二十年過去，你發現，‘啊我用盡了青春，費盡了心力，竟然愛的隻是這樣一個。。。。糟老頭啊’。。。。然後你開始後悔，‘我這麼做真是不值得啊’。安安，我。。。我不能忍受這一天的到來。。。”
    “你不知道吧？從我十歲生日，你提著蛋糕到外婆家那天開始，我就喜歡你了。我決定要喜歡你一輩子，不是你的一輩子，是我的一輩子，哪怕你現在就死了，隻要我還活著，我就會一直喜歡下去。一直到我也死了才停止。”未安慢慢坐起身，看著林穆陽的眼睛，“你是第一個讓我知道我也有生日的人。那是我人生的第一口蛋糕，我永遠永遠不要、也不會忘記那滋味。從那之後，我才知道，世界上原來除了苦和疼，還有甜。。。。。那是我人生中唯一的一份甜。。。。。”
    穆陽清楚，這是未安的偏執。隻因為他是第一個對他好的人，他就如同初初張開眼的雛鳥，從此依附他的羽翼，並認為這就是愛情的樣貌。
    可是他自己呢？他對未安的愛，又算什麼？一個父親對孩子的愛？是的。一個男人對愛人的愛？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