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如往常般接起電話：“你好。”
    那頭不知道嘟囔了幾句什麼，他的態度竟忽的大轉彎：“保華啊，哈哈哈，好好好，都好。恩，兒子上高中了，對對。”
    似是發覺自己在兒子麵前失了威嚴，他清了清嗓子，穩了下來：“這個，保華啊。你們具體幾號抵達西安，我們好安排安排。”
    母親衝我笑笑，我擠了擠眼睛，父親這一派官腔我們早是習以為常了。
    “誒，接，肯定是要接地，飯也是要吃。這個，你就不要多問了，告訴我幾號即可。”父親拿起筆在旁邊的台曆上記錄著，“恩，好，好好好，那就這樣，哈哈哈，再見，再見。”
    掛了電話，爸爸喜形於色：“樂保華下周三就到，你下午趕緊去你姐那，盡快定下來。”
    “爸，誰啊，我也是家庭成員幹嘛不讓我知道。”我嚼著最愛吃的豆腐，話間噴出去一兩顆飯粒。
    父親也許是過於興奮，一改往日作風，點燃一根煙坐在沙發上：“你保華叔叔你忘了？你初中的時候他還來過。”
    “保華……”我咬住筷子，翻尋著記憶，“哪個保華啊……”
    母親撲哧一笑：“就是他兒子把你書包扔進垃圾道的那個叔叔呀。”
    “我靠！”我激動的差點把碗滾到地上。
    這倆字一出，立馬後悔了。父母老師麵前我可不是一般的乖寶寶，自幼兒園起便是大家爭相學習之楷模，小學開始帶著紅袖章四處檢查，看看哪個小朋友沒有係紅領巾，瞅瞅中午哪個小朋友不好好做眼保健操，到了初中任職廣播站站長、班長兼化學課代表。如此精神麵貌之下的我，怎可說出“我靠”二字。
    於是母親半張著嘴盯著我，父親滅掉了手中的煙。
    氣氛很尷尬，小說中所描述的“豆大的汗珠順著額頭流下”，我此時正身臨其境。於是不得不立刻轉移話題：“我……我隻是太激動，太生氣了，那小胖子才多大就能翻天！”
    我想，這保華叔叔當年在部隊一定與父親是莫逆之交，否則以往此時，我的臉應已形變。
    “你年紀也不小了，多學些正經東西，不要把電視上那些港台腔掛在嘴邊。”父親橫了我一眼。
    呼出一口氣，我坐下繼續吃飯。
    “不過樂保華他兒子也有點兒太搗蛋了，這以後要是常來咱們家，可夠頭疼的。”母親替我說話。
    “你也跟著瞎起哄，人家他兒子才上五年級，這年紀的男娃兒哪有不搗蛋的？”父親看看我，估計是發現一個例外，趕緊補充道，“每個人性格不同，不要過於苛求。”
    我憋著硬是沒笑出聲。
    長大後我才知道，這樂保華叔叔與父親從小便是一個村兒的。那時條件艱苦，父親與保華叔叔每天上學來回要走上二十幾裏，而讓我聽後幾度哽咽的卻是，他們日日如此反複，竟是光著腳的。
    後來二人為走出大山，為了心中那鴻鵠之誌於十八歲時雙雙參軍，他們對自己的道路了然於胸，要麼提幹，要麼退伍回家種地，於是兩人很快分別被升為副班長。父親天生勤勞肯幹，別人休息他掃地，別人吃完飯他幫著收拾，別人閑聊他看書，加之文體方麵又是一把好手，理所當然地升為班長、排長，而後晉讀當時的南京軍區步兵學校。從學校畢業，又到團部政治處進行機關工作，至轉業時已是營級幹部。
    而保華叔叔卻並不那麼順利，他一麵祝福父親，一麵退伍回到了老家。
    天無絕人之路，保華叔從當地電信公司的保安做起，幾經周折，從一名基層工作人員升為一家國際連鎖酒店的保衛處主任。
    如此努力踏實之人，怎會有那麼一個兒子？這是我連續幾天一直糾結的問題。
    “他兒子帥嗎？有錢嗎？”黎小鬼一直纏著我。
    “你是不是受窮受多了，別動不動就錢錢錢的行不？”
    她一副傲睨自若之態：“一看你就不諳世事，現在這錢都能做什麼你懂麼，沒錢你又能做些什麼你懂麼？”
    我不知她的說法對錯與否，隻記得父母曾講過：錢能買到的，你總有機會得到，而錢買不到的，一旦錯失，將是永久。
    看我呆若木雞，她馬尾一甩：“唉，算了算了，甭管有錢沒錢，他帥不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