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非知道任何的動作和言語會更快消耗自己的生命，但是他還是想說，因為和他在一起的時光如此短暫，他不想浪費任何一點時間。
    以前愛笑的臉也隻能牽出比直線多一點點波動的弧度，但是卓然看得出來，他是想安慰他。
    唐非緩慢地開口，“說話是我唯一能做的了。如果連這點也要剝奪，你也太殘忍了。”
    卓然連忙迎合，“好，你想說就說，我陪著你好不好？”
    原本柔軟豐盈的頭發在癌症的折磨下越來越稀疏，最後沒辦法隻能剃成了光頭。唐非知道現在的自己要多恐怖就有多恐怖，但是他還是忍不住抬起手來。
    卓然看出了他的意圖，連忙將他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之中。
    一隻枯幹的雞爪在修長有力手中顯得如此突兀不協調。唐非想把手抽走，可是卻被卓然握住。卓然將他的手遞到嘴邊，憐惜地吻著：“雖然它們現在不好看，但是在我的眼裏他們是最美的。”
    卓然的語調低沉，溫熱的氣息像帶著電流一樣拂過手上的肌膚，讓唐非猛地震動。
    卓然和唐非從相識便結成死黨，好像兩人本該就是一體，互成一個圓，卓然知道唐非所想，唐非也能知道卓然所想，他們誌同道合，極有默契。
    卓然知道自己生性淡然，對什麼都沒有太多的熱情，感情對他來說也是可有可無，但是此刻，在即將失去他最要的朋友的時候他才知道那是因為心中已經有所認定所以才會對別人的追求無動於衷。
    他所需要的終生伴侶是能夠不需要太多言語就能明白他所要表達的意思，他需要對方知他懂他，而這個人除了唐非還能有誰？
    隻是這份感情注定永無出頭之日，在他們最後相處時刻，他不應該說出這個來困擾他。
    可是他心裏是有些怨唐非的，因為要不是自己發現，他是不會告訴自己他隻有三個月的生命，他一點也不懷疑，如果能隱瞞下去，他到死都不會說出真相，這一點讓他氣悶，難道自己不是他可信賴的朋友嗎？
    可是看到他的強顏歡笑，他的堅定樂觀，心裏的那份怨懟慢慢地變成了憐惜和不舍。
    他總是為他著想，他知道他不想用自己的事情來打擾他，他不想讓他一起難過。
    他帶他去了國內各大醫院，但是沒有好消息，而經過這些顛簸，唐非的病情越來越重了。
    卓然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可是再著急也想不出好的辦法，這是他二十八年來第一次碰到這樣的情況，尤其是關於唐非，他最好的朋友，他的愛人！他發現自己竟然束手無策，竟然沒有絲毫的辦法挽住他流逝的生命！
    卓然將唐非的手緊緊合住，嘴唇抵在上麵，喃喃自語道：“非，告訴我，我該怎麼做才能留住你的性命？”
    他想過，如果真的有上刀山，下油鍋，那麼他會毫不猶豫地跳下去，即使隻是幾年的生命，如果真的有度命的方式，他原意將自己的二十年分給他。可是這些都是小說裏杜撰出來的，都是騙人的！
    看到麵前的男人因為焦灼而喪失了他一貫的冷淡自持，唐非的嘴角微微牽動了一下，能得到他這樣的關注，這樣的憐惜，他想自己這輩子值了。
    於是他舉起另一隻手，撫摸著卓然烏黑豐盈的頭發，他看向他的麵容，雖然臉上憔悴，痛楚，但是依舊掩蓋不了他的英挺，對於他這個病人來說，健康是最幸福的事情，自己的愛人如此健康，他感到很滿足。
    “然，每個人都會死，不要太難過，記住，你要好好地活下去。”
    唐非說出這些話之後就費力地喘息著，他覺得自己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恐怕明天的今天就是自己的忌日了。
    也好，自己死了之後卓然就可以放下負擔了，就不用再為自己費神了。
    可是，心裏，一點小小的遺憾是什麼？
    是沒有說我愛你嗎？
    他不知道，或許是的，他唯一留戀的，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