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癡情已忘,血仇難消!  第109章 疾墨陪伴(一)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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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街的夜,很熱鬧,因著緋嫣館的存在,許多商鋪都子時打烊。此刻戌時才過,自是人頭攢動,燈火通明。
    疾墨在南街上小步慢跑,像是感受到主人的虛弱,十分體貼地沒有絲毫顛簸。
    周遭的一切亮光還有聲響對於都有些遙遠、縹緲。容月坐在馬背上意識恍惚,習慣性地輕輕撫摸著疾墨的馬鬃,又下意識伸手往腰間一握。
    手,落空……
    “嗬嗬。”輕笑搖頭。
    已經還回去了啊,怎麼忘了呢?堅持不習慣任何陪伴,就是為了一個人走到最後,怎麼忽然就,忘了呢?
    迷迷糊糊不知過了多久,心間疼痛慢慢減弱,容月覺得眼前景物漸漸清晰,聲音也明朗起來。
    這也許是回光返照。那麼,該去看看弟弟再走。環顧四周,確定此刻在哪裏,蹬蹬馬蹄聲格外清脆地響起,不多時又停下。
    濃黑夜色中,容月立在徐長壽的府門前。他猶豫片刻,翻過矮牆悄悄進了院子。
    小木說過他的房間正對院中一片藥田,在左手第二間,而那間房的燈還亮著。
    竟然沒睡嗎?那就隻能遠遠望上一眼了。
    容月輕點廊柱,飛身躍上屋頂,然後小心掀開一片碎瓦向屋內看去。卻是忽然整個人僵住,碎瓦脫手。
    “啪嗒”。
    屋內傳來徐小木的聲音,“娘親,肯定又是昨天那隻貓。”他坐在床邊,晃著腿,語氣篤定。
    佐瀾瀟卻是抬頭,警覺掃一眼屋頂。
    容月震驚盯著一張美到極致的臉,真的是母親?
    屋內聲音再次響起,這次換了佐瀾瀟柔聲輕哄,“娘陪清兒睡覺,快點躺好。”
    “嗯。娘親也睡。”徐小木乖巧躺下。
    佐瀾瀟為他蓋好被子,用手輕輕拍著他的頭,哄他入睡。一張美豔無雙的側臉在油燈下看起來帶了一層溫暖柔和的光,眼尾低垂、唇角彎起,目光充滿疼寵與憐愛。
    容月靜靜看著,忽然覺得有些不真切。
    當年為了能夠逃過更多追兵,容月將剛出生的弟弟和母親分開,一直心有愧疚。此刻看到小木已經和母親生活在一起,而且還是這樣一副慈母孝兒的溫馨畫麵,他卻沒有特別欣喜的感覺,反而覺得不真實。
    難道是因為快死了,所以產生了幻覺?
    又或者他雖然不嫉恨弟弟,可對母親他還是失望乃至怨恨的吧。所以恢複的記憶裏,每一個鄴城生活的細節都清清楚楚,唯獨母親一直模糊。
    小木對母親來說是不一樣的。這樣很好。他得不到的,弟弟可以得到就夠了。
    容月將瓦片輕輕放回,躍下屋頂,卻在走過徐小木房間時忽然頓了步子。
    “娘親,清兒今日又去為哥哥看診了。哥哥的內傷已經痊愈,還帶我騎了馬。清兒第一次騎馬,感覺像是飛起來了一樣。哥哥還說以後會教我騎馬。”
    僅隔一層窗紙,清脆的孩童聲音聽得格外清楚。容月震驚,小木竟然知道他的身份!
    然而接下來的對話讓他連震驚都沒有了,心裏隻剩一片虛無。
    屋內,佐瀾瀟妖冶絕美的臉有片刻僵硬,然後很快恢複溫和,輕聲詢問:“他帶你騎馬了?”
    “嗯!”徐小木點頭,然後拉上佐瀾瀟的手,“娘親,您每日詢問哥哥病情,更是聽清兒說哥哥沒人照顧就將自己的婢女送給哥哥。您是喜歡哥哥的對嗎?您不恨哥哥了是不是?”
    佐瀾瀟皺眉,並沒有回答兒子的問題。
    小木卻是問得更急:“清兒好想和哥哥相認,為什麼不可以?為什麼娘要落雨姐姐……”
    “清兒!”佐瀾瀟冷聲打斷徐小木的話,近乎完美的臉終於變得沒有絲毫表情,猶如麵具,“娘說過了這都是為他好。你要是還想他活著,就乖乖聽娘的話。你把癡情蠱弄丟了,娘還沒有責罰你。”
    徐小木聞言不敢再出聲,隻有些害怕地看著自己的娘親,然後開始默默掉眼淚。小木哭,並不是恐懼佐瀾瀟。他已經清楚地摸索出一點,那就是,他的娘絕跡不會真的對他生氣。可大白不見了,這才是他哭的原因。
    徐小木雖然並不明白那一條被叫做癡情蠱的蟲子到底是什麼,可弎對他說過的哪句話,他卻是牢牢記在心裏。“清兒,它是你哥哥的命。你定要護好。”
    那是哥哥的命,他居然沒有護好,弄丟了。明明已經藏在了最隱秘的地方,就連娘都沒有告訴,怎麼會不見了?而且連帶那件沾滿哥哥血跡的衣服也不見了……
    一想到那件血衣,徐小木又問一次已經問過很多遍都沒有答案的問題,“娘,清兒之前陪師父去為哥哥看診,哥哥忽然無故吐血,是不是和大白有關。是不是因為清兒弄丟了大白,所以哥哥才……才會吐血……”小木的聲音越來越小,他害怕真的是自己讓哥哥生病。
    佐瀾瀟抬手為徐小木擦眼淚,聲音恢複柔和,“清兒不哭,娘不會懲罰清兒。”但很快又轉冷,“癡情蠱丟就丟了,反正就算被人拿走也解不了蠱毒。他吐血不過是每月蠱毒發作時候的症狀,與清兒無關。”
    “蠱毒是什麼?”徐小木忽然睜大眼,問得很著急。毒,自然不會是什麼好東西,更何況還是自己哥哥中的毒。他日日為哥哥把脈,竟然從來沒有探出毒的存在。就連醫術高超的師父也一樣。
    “那是他愛上不該愛的人,娘給他的懲罰。”
    “哥哥……會不會死……?”問得更加小聲。那日容月吐血的場景對於徐小木而言,太過震撼。他幾次做夢夢到自己的哥哥會死。
    佐瀾瀟聞言詭異一笑:“隻要蠱蟲還活著,他一日不愛上那個人,便一日不會死。癡情蠱,自然是專門懲戒那些癡情之人的。”
    容月不打算再聽,穩步轉身,悄悄離開了徐長壽的府邸。
    佐瀾瀟的話,徐小木有些聽不懂。但他把每一句都牢牢記在了心裏。他的娘親今日格外好心情,他問什麼便解釋什麼。這樣的機會可不多。為了哥哥,他還要努力知道更多,“可是為什麼師父沒有……”
    佐瀾瀟瞥一眼窗外,打斷他的問話,“好了,快睡吧。”
    “好。”徐小木不敢再問,隻得閉眼,盤算著明日再繼續努力。
    容月牽著疾墨,將頭靠在它身上,仰頭望天。天上的明月變得模糊不清,心間的疼痛開始強烈起來。他要趕快離開這裏,他不能死在這兒。絕對不能!
    咬牙撐住最後一口氣握緊馬韁,用力。伴隨著掌心一道火辣刺痛,他翻身上馬。
    不能死在這兒,自己該死在哪兒呢?
    “走吧。”
    主人依舊沒有說出目的地,疾墨自己跑起來。
    容月趴在馬背上,腦中混沌。
    原本還想要去梨園看一眼,現在怕是沒有機會了。
    落雨竟然是母親派去照顧他的?
    那位總是與安其在一起的姑娘,原來叫做長離。看見長離的第一眼他便猜到,狄裘起初找來試探自己的人應當是安其。長離沒死,真好。
    小木是醫界聖手徐長壽的徒弟,日後定也是治病救人的良醫。
    甲一不知道有沒有去找齊寶月救丞相呢?不日便要問斬了。
    狄璿大公主是不錯的女子,如今不必再被自己利用,也算積了陰德。
    景王爺是個值得深交的朋友,可他沒有這個福氣再去深交了。
    他沒有回到相府,鐵叔和張平會不會出來找他?相府仆從無數,可留到最後,除了護衛,就隻剩他們二人。
    議政殿內被自己殺掉的數千禁軍,到了地府該怎麼麵對?
    父親呢?他又該怎麼麵對……
    狄裘沒有被自己殺死,除了他愧對父親,羅伯伯,還有鄴城被屠的數萬人,應該算是一件好事。戎王在京都遇刺,恐怕會立刻引起兩國交戰吧。
    希望多休國師不要因為被他利用,而招惹了卿欒這樣可怕的人。
    今日之後,和親駙馬再變,大新與戎族的盟約究竟會如何?是禍亂在起,還是依舊維持表麵的平和?
    容月東想西想,感覺將生命裏出現過的人都想了一遍。疾墨還在跑著,眼前波光粼粼的似乎是長河。他閉眼,決定睡一覺,不再去想。
    也許,這一輩子就這樣過去了。
    所有能想起的人,他都已經想過了。
    ——————
    作者的話:
    我真的盡力了,不虐不行。
    容月不被逼到絕境,不會開始思考那個他一直回避的問題。
    你們看,他到了現在,也還是沒有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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