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絕情已逝,癡情可生? 第十五章 不過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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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派去伺候容月的,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宮女。相貌並不出眾,卻有個美麗的名字,叫做白憶丹。
容月第一次見到憶丹,便覺得有些親切。憶丹給他的感覺,像極了溫婉,卻又不似溫婉。溫婉於他而言,是需要嗬護的妹妹,而憶丹則更像是姐姐。
沒有尊卑分明的宮女與主子。隻有多了點親昵的,姐姐與弟弟。
“公子,該吃藥了。”憶丹一手端著藥碗,一手拿著蜜餞,走進屋內。
容月看著她,溫和笑笑。接過藥碗仰頭,一飲而盡。拿過一顆蜜餞丟入嘴裏,砸吧一下嘴,說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憶丹不語,隻放下裝蜜餞的碟子。去喂那隻陰差陽錯被救下的鳥兒。
“這隻鳥兒整日貪吃,越來越肥了。”憶丹輕聲說著,回頭看眼正將一顆蜜餞放入嘴裏的容月,抿嘴一笑。
穆染天下了朝,走進太極宮,就見到容月含著蜜餞,一副吞也不是吐也不是的窘迫摸樣。冷如冰雕的臉上,不自然就帶了笑。
“奴婢參見皇上。”
“嗯,起來吧。”
容月收起臉上的溫和笑意,也起身行禮。
“說過了,不要行禮。為什麼總是不聽話?”
穆染天說著,就要拉容月的手,卻被容月一縮,躲了過去。
“皇上,請您自重。”
這樣的事情,每天不知發生多少次。
憶丹在一旁看著,也為主公著急難過。可她勸也勸了,公子絲毫不為所動。甚至換了一樣冷淡的態度,對待自己,她便再不敢提。
容月忍著漸漸清晰的疼痛,不再看穆染天,徑自坐到窗邊看起書來。
不能看穆染天,真的不能!
每每看見他,心便會疼,而且隨著次數的增多,這樣的疼痛越來越強烈。徐太醫尋曆看診都說他的心疾正在恢複,可他卻是越來越相信那張紙條上麵的話。
仔細想想,如今已經是二月了。恐怕還有四個月,就要結束了。他的生命,就要結束了。何必再惹塵埃。
穆染天顯然習慣了容月的疏離冷淡。他也不惱,徑自走到桌邊,看起奏折。
早在新年開朝的第一日,他便改在了太極宮批閱奏折。除了議見大臣時仍舊在勤政殿外,其他一切事務都在這太極宮裏。如此,便能更多的,遠遠看著容月。
每每遇到煩心的折子,隻要瞧一眼不遠處低頭看書的人,他就安心無比。再煩亂的心,也會平靜下來。
月園暗格。
茶無遺靜靜躺在一張床塌上,他的胸前一道長長的口子,被金蠶絲線精心縫合起來。
半個多月前,穆染天精準的挑斷了他的心脈,然後送給徐長壽試驗血蒲。
如今,傷口已經開始結痂,他卻仍舊沒有醒。
“何時才能醒來?”
那日茶無遺昏迷前說的話,一直讓他耿耿於懷。
“還……還需,半月。”
徐長壽小心回答著,生怕惹怒了這位喜怒無常的皇帝。為了給容月醫病,居然活活挑斷他人心脈。這份狠心,不是人人能有的。
“覺得朕殘忍?”
“臣……臣不敢。”
“朕是很殘忍!”穆染天冷笑一聲,“讓他快點醒來!”
關於容月複生一事,白九也沒有說出任何不妥,可他就是難以心安。總覺得,有什麼十分重要的事情被忽略了。
穆染天沉著臉,走進太極宮,此刻他隻想要見到他,來安慰自己焦躁的心。
容月聽到穆染天進殿的聲音,沒有起身,繼續逗弄著籠裏的小鳥兒。他已經學會了,麵對一切種種,悠然自得。抬手接過皇上親自遞來的鳥食,他也能麵不改色,甚至連頭也曾回過。
“讓我抱一會兒,好嗎?”
容月順從點頭、站起,然後被抱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一切都司空見慣,習以為常。他幾乎可以從被抱的姿勢和力度,判斷出穆染天的心情。
隻要不麵對穆染天的目光,便可以最大程度減輕心裏的疼痛。其他的一切,都隨他去吧。就當報答他對梨園的恩情。
“徐太醫說你的身體好了大半。如今天氣也開始轉暖了,你可以去禦花園裏走走。”
“嗯。”容月應著,這個提議倒是很合他的心意。
“隻是一點,東麵的月園不要去。”
“小人遵旨。”容月繼續應著。
日子就這樣平淡流淌,然而穆染天忽然就不再出現了。
“公子,春耕祭天定在了三月十五,皇上需要齋戒半月。”憶丹說著,擺好碗筷。
“嗯,知道了。”容月瞧一眼漸暗的天色,收了書本。
一個人的晚膳,這還是進入皇宮後的第一次。容月心裏前所未有的輕鬆愜意起來。不用在吃飯這樣的事情上,被穆染天為難。
雖然每每麵對穆染天的無賴,他都會故作鎮定地回一句“小人吃飽了”,然後頭也不回,就離開座位,隨便做點別的什麼。或在燈下看書,或到窗台旁逗鳥兒。但其實,有的時候,他真的還有點餓。
容月隨便吃著,身後憶丹伺候他用膳。
“丹姐,你也一起吃吧。”
“公子,奴婢不能和主子同桌。”
容月一愣,忽然覺得和憶丹的相處有些別扭。明明是很親密的關係。他仔細回想著,竟然真的發現,自己從未與憶丹同桌用膳。每頓飯食,都是穆染天坐在他的身邊,說著什麼,憶丹偶爾搭話。可為什麼,他竟會覺得是和憶丹才會輕鬆愜意呢。
“公子,床鋪已經備好,您早點休息。”
“恩。”
容月應著,打開存放蜜餞的罐子,伸手去拿才發現罐子空了。
以前為了練戲,他必須控製飲食,每每到入睡前便會腹中空空如也,於是他就偷偷含顆喝藥時配的蜜餞。
穆染天堅持日日守著容月入睡後才離開。沒過兩日,便有了這個罐子,驚喜秘密一樣的藏在枕邊,等著他發現。
容月搖頭笑笑,讓憶丹將罐子收起來。他已經不是十一二歲的小孩子,蜜餞這樣的東西,其實早些年就不再吃了。為了能夠撐起梨園,他早就不再吃蜜餞這樣香甜的東西。
有了那日穆染天的旨意,容月每日除了用膳,喝藥,看書,睡覺,還多了一件散步的事情可做。
天微微暗下來的時候,容月如常與憶丹一起在禦花園裏散步。一支早春的桃花開在院子正中央。
“公子你看,桃花開了。奴婢去折幾枝,插在瓶子裏肯定漂亮。”
容月點頭,站在牆下等著。忽然就有人聲從牆那邊傳來。聲音由遠及近,是幾個小宮女在閑話。
“聽說沒有?太極宮如今住著一個唱戲的,連皇上都被趕了出來。原定三月的選秀,為了他可是取消了呢。”
容月身體一疆。他不想聽宮女們說的任何一個字,想要離開,腳卻像是被釘在了地上,動彈不得。
“你這消息也太不靈通。選秀隻是推遲了,並沒有取消。”
“陛下可是結束了人間多年紛亂戰禍的天龍,怎麼會看上一個戲子?”
“你難道沒有聽說?那個戲子可不一般,那個風姿傲骨,風華絕代。可是當今天下,數一數二的名角。”
“再名角如何?不過是個戲子罷了。皇上從不聽戲,能看上他,還不是因為他的樣子。”
“就是!陛下如今每日都宿在月園裏,月園可是月妃生前的居所……”
聲音漸漸遠去,再也聽不清楚。
緊緊握著的拳久久未鬆。靈魂和肉體幾乎快要剝離開來的疼痛、空虛、怨恨,一擁而上,化為心間喉頭的一口腥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