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路航關切的抓住李澤銘的手。
    寬厚溫暖的手···脆弱不可避免的蔓延開來，李澤銘順著路航的手臂一直摸到路航寬寬的肩膀，“我···看不太清了。”路航聽到這句話後嚇得托住李澤銘的臉：“什麼？！什麼看不清？有多看不清？”李澤銘摸了摸路航的臉：“這個距離···看不清你的臉。”現在李澤銘和路航之間的距離近的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而李澤銘說看不清？！路航抱住李澤銘，一邊按著床頭的按鈕一邊大聲喊著：“醫生！”李澤銘聽著路航因喪失冷靜而有些沙啞的聲音，心裏很不是滋味。
    檢查結果出來了，是急性視神經炎。由於體弱而得了重感冒繼而引發扁桃體炎，嚴重後便得了急性視神經炎，雖然來勢凶而且症狀重，但是治愈可能性很大。路航並沒有鬆一口氣，現在李澤銘的能見度非常低，如果治愈率不是百分之百，就不可放鬆。但是李澤銘聽到這個結果卻很開心，鬆了口氣，有可能治愈就好。路航看見李澤銘稍稍上揚的嘴角，歎了口氣。李澤銘就是這樣，從來都不會去對自己的身體稍微上上心。
    路航拿起一個梨子削皮，李澤銘催他回公司：“現在公司不能缺了你···”路航卻穩坐不動：“現在就算ＣＡＮＡ倒閉，我也不會回去。公司那邊副社長會負責打理幾天，我偶爾回去處理點重要事情就行。ＫＩＰ係統研製也很順利，再出半年就可以投入使用了。在那之前按部就班就好。”
    “ＫＩＰ係統的開發會不會有些貿然？”李澤銘有點擔心，這種全新的智能係統和遠程控製理念還沒有大量投入生產，這次和一家法國公司聯合簽訂的研製合同，借用CANA的秘密專利允許他們研製，而他們提供研製基金。但是手下科研團隊研製的這種係統穩定性還很不確定···
    “嗯，是貿然。但是親愛的，競爭是需要爭分奪秒的，我們必須第一個推出這種係統，才可能死灰複燃。我打算在發售前三個月再放消息。”路航將削好皮的梨子切成小塊裝在碟子裏放在了李澤銘的手上。這才從抽屜裏拿創口貼，貼在剛才削皮時不小心劃到的傷口上。
    突然手機響了，路航掏出手機走出了病房：“喂。”
    “路哥，我是林傑。”
    “林傑？啊，好久不見，怎麼了？”路航皺了皺眉，火烈鳥？怎麼突然打電話來？難道是要開演唱會啦？
    “路哥···小尾巴他走了。後天的葬禮在R市···你能來麼。”
    “什···”路航的腦袋一片空白，舉著電話竟然半天說不出話。小尾巴···“他，怎麼走的？”
    “嗯···自殺的···”林傑有些支吾，頓了頓。“因為他對家裏人坦白了自己是同性戀。然後被他父親趕出來了···”
    “什麼···”
    那之後林傑也沒說太多，就是說自己也不太清楚，然後和路航簡單寒暄幾句，便掛了電話。
    路航掛了電話，在外麵又站了一會兒，有點想哭的感覺。五年了，那些往事就像是心底的一個箱子，平時看不見，等到可以去翻找時才發現裏麵的那些回憶還是鮮活鮮活的。
    “因為怕上當而不去相信陌生人的話，那是用別人的錯誤將自己引向汙濁。”
    張浩然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亮亮的。路航有種想抽煙的衝動，路航最懼怕的便是死亡，無論是自己還是別人，人之所以為人，是因為會思考，有感情，有思想，會哭，會笑···但是死了就回歸塵土了。死人這個詞太不恰當，死的人，不能稱之為人。
    回到病房後，李澤銘感覺到氣氛有些奇怪，便開口問道：“出了什麼事？”路航看了看李澤銘手裏的碟子，水果已經吃完了，但是因為看不見，不知道放到哪裏才好，於是索性依舊放在手上。路航看著很心疼，也很不放心李澤銘，伸手拿過碟子：“大學的一個室友走了。”
    “走了？怎麼走的？”
    “聽說是自殺，那是一個很好的孩子，年紀很小，很善良很漂亮，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像個小天使。”
    “你很少說這麼多話的。”李澤銘淡淡的說。
    路航驚慌地抬頭看李澤銘的臉，以為他生氣了，沒想到李澤銘抿了抿嘴巴：“不要擔心我，這是必須要去的。”路航聽著李澤銘沉沉的嗓音，站起身輕輕吻了吻李澤銘的額頭：“兩天，我就去兩天。”
    路航根據林傑提供的地址，找到了張浩然葬禮所在地。那裏，不是張浩然的家。在靈堂的門口，路航看到了林傑，林傑的頭發染回了黑色，剪得很短，穿著一身黑色西裝，臉色不是很好。
    林傑看到路航揮了揮手，路航走到林傑的邊上，本來是應該握握手的，但是路航卻一把抱住了林傑，林傑也伸出手回抱路航，良久，林傑哽咽著：“路哥···路哥···”然後低低地哭出聲來。
    路航輕輕拍了拍林傑的後背。
    半晌，林傑鬆開了路航。
    “浩然他···死前一個月給我打過電話，說他自己是同性戀，問我怎麼看，他說他的父親將他趕出了家門，他很痛苦，覺得自己有罪···他沒有罪，路哥···要說有罪的話，誰都逃不了···”林傑伸出一隻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擰著眉毛，淚水卻像決堤一樣淌了下來。路航覺得呼吸有些困難，深深吸了一口氣，伸手拍了拍林傑的肩膀：“對，誰也跑不了。”
    靈堂裏的人不多，甚至可以說很少。家人沒有多少，因為父親不認這個兒子，所以隻有張浩然的媽媽和張浩然隻提過一次的長他四歲的哥哥。媽媽哭得眼圈紅紅的，看到路航連忙走過來：“你們是浩然的同學嗎？”
    路航點了點頭。張浩然的媽媽那哭得幹涸的眼睛又淌出了眼淚：“小然在的話，應該也是這樣的，這樣精精神神的···”
    路航沒有安慰，隻是淡淡說道：“阿姨你···能原諒他嗎？”
    女人聽到路航這麼問，臉部抽搐著，然後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臉，慢慢蹲下了身體，肩膀劇烈的顫抖。張浩然的那個哥哥連忙衝過來攙扶起自己的媽媽，對路航怒目而視。路航依舊是麵無表情，轉過頭看了看靈堂中央那張黑白照片。照片上的人笑著，眼睛彎彎的，像個天使。路航徑直走了過去，覺得心裏有什麼梗著。
    路航和林傑一起離開了張浩然的靈堂。林傑問路航：“路哥，你今天住在這裏嗎？”路航搖了搖頭：“我的愛人還在住院，我得趕回去。”林傑也沒多問，隻是含糊的嗯了一聲。
    “林傑你認為，同性戀有罪嗎？”
    林傑蒼白的笑了：“同性戀算罪，那麼偏執，自私，邪念，淫欲就不算罪嗎！人總是把自己打扮成某種險惡的發現者，卻不知道自己也汙穢不堪。”路航愣了一下，感激地看了一眼林傑，繼而轉移了話題：“你的樂隊怎麼樣了？”
    “嗬，別提了。我現在在一家私企做會計。”
    路航繼續睜大眼睛看著林傑，林傑有些不好意思的別過臉：“呃···，路哥，讓你失望了。但是啊，我要是再固執下去的話，我的老媽可都要一起跟著喝西北風了。”
    不知道為什麼，路航在看見靈堂前的林傑的那一刻，就無論如何回憶都再也想不起林傑大學時候留著火紅的頭發穿著誇張衣服的樣子了。那張普通的臉，沒有了邪裏邪氣的張狂，到像是已經崩塌了卻還在苦撐著一般塗滿了塵埃。路航沒有吱聲，不是對林傑失望，他沒資格去幹涉別人的人生，決定，選擇。隻是覺得心酸，林傑變了，誰都變了。
    “對了，二麻子沒來？”路航問到。
    “嗯，他在國外，回不來。”
    “哦。”
    ···
    簡單的告別了林傑，路航登上了回程的航班。路航在進安檢口的時候，看見林傑對著他揮手：“路哥！有緣再見！”
    路航張了張嘴，卻沒說出來話，隻能也揮揮手告別。
    路航輕輕將頭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有罪···嗎？路航輕輕笑了一下，有罪？那我還殺過人呢，這難道不算罪嗎！浩然他···大概覺得這個世界欺騙了他吧···如果，真的有天堂那種東西就好了，如果他能再另一個地方以某種形式存在就好了···如果當初沒有遇見你就好了，不然，我怎麼能這麼難受···路些航覺得鼻子有些酸，抬起手臂蓋住了眼睛。我們···曾經的我們···“有緣相聚309，此生哥們一起走。”···那個是玩笑吧，大家都變了，都變成殘酷的大人了。而不肯變的，隻能離開這個世界麼···想得太多，路航腦袋沉沉的。
    路航回到了A市，才走了兩天，又冷了些許。地麵有些積水，大概是昨夜下過雨吧。風吹起路航的黑色頭發，吹起他黑色的風衣衣擺，路航抬起眼看了看隨風打旋的落葉，緊了緊衣領，打了輛車，去了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