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幸有微吟可相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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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南看書並不快,一上午也不過看了寥寥幾卷,而且還沒有深入的去想過,或許是因為《素問》本身太過於深奧,也或許是因為黎
南太久沒有讀書了吧!
揉了揉略有些發脹的太陽穴,在床上坐了一會兒,長生端著盤子進來了,不知不覺都已經中午了。
可是長生卻像往常一樣遞過來一碗粥,黎南見了,一點胃口也沒有了,總是這樣清淡的東西,誰受得了啊?
“公子,快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長生催促道。
“我沒胃口,不想吃,你把藥給我喝了就是。”
“這……師父說了,要先喝過粥才能喝藥啊。”長生有些為難,細細的眉毛再光潔的額頭上皺成一團,但是很快便舒展開來,“公子,
你先等等,我去找點開胃的東西來。”
回來的時候,長生端著一個黑漆漆的陶碗,裏麵裝著兩條橙黃色的魚幹,黎南疑惑的接過來,嗅了嗅,便趕緊拿開了,一股子辣味
,可是再仔細一嗅,似乎又帶著一股難以抗拒的香氣。
看著長生熱切的目光,黎南更是心神大動,拈起一條魚的尾巴,小心的咬了一小口。
那種感覺,要怎麼形容呢?首先應該是爽口吧,然後是暢心,所有的不快通通都隨著那足以讓人發出“嘶嘶”聲的辣味跑掉了。雖然是
辣味的,可是香味卻濃鬱得很,簡直直接到了心裏麵去,即使是甚少食辣的黎南,也抵抗不了,就著魚幹開始喝起粥來。
長生一副得意的樣子,問道,“好吃吧?”
黎南點點頭,他並不覺得餓,可是就是想吃東西,這苗人開胃的東西果然十分有效。
待一切用過,黎南意猶未盡的撫著肚子,“長生,謝謝你!聽好吃的。”
長生滿意的端著盤子出去了,黎南對他的感謝,讓他受寵若驚。
黎南坐在床沿邊上,不知道該做什麼,難道還要他去看《素問》?
黎南坐在床邊甩著好的那條腿,手撐著頭,無聊的數著竹子的紋路。然而,初夏的風總是那麼溫柔,一如情人的愛撫,無聊至極的
黎南快要睡著了。
然而平靜隻是表麵的,事情往往突然就發生了,黎南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感到肚子痛的了,仿佛內髒全都糾結到了一起,而
且還被一把巨大的鋼刷子刷過,他似乎沒有想起長生和他說過“有事叫他”的話,隻是悶悶的爬回床上,抱著肚子,獨自忍耐著。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黎南閉著眼,皺著眉,抱著肚子,卻不像一般人那樣左右翻動,他隻是狠狠的將自己埋進床褥,一動不動。
呂雷走進來的時候,黎南已經滿頭是汗,可他仍然死死的咬著牙關,一聲不吭。呂雷立刻就發現不對,衝出去找了靈阿,長生也跟
了進來。
靈阿把黎南的左手從他懷裏搶了出來,交到呂雷手上,讓呂雷揉他的合穀穴,自己則去扳黎南的牙關。黎南似乎已經昏過去了,牙
關死死的咬著,靈阿隻得用了更大的勁,黎南突然的牙關一鬆,自己打開了,長生連忙遞了一截軟木過來,塞在黎南的嘴裏。
因為呂雷漢話並不流暢,所以三人用苗話交談,呂雷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靈阿從早上離開後就沒有來過,自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隻得問長生,長生嚇得厲害,怯怯道,“中午黎公子說他沒有胃口,我便
取了兩條酸魚給他開胃,他就著酸魚才把粥和藥吃了。”
靈阿聽了,微皺著的眉才算展開,“這倒是你幹的好事了!阿雷,你放心,不過是吃了酸魚,沒事的,誰叫他貪吃?”
“苗父,你幫幫他吧,他本有傷在身,經不起這樣折騰!”呂雷和靈阿的關係寨子裏麵並沒有人知道,所以呂雷在人前從來都是叫靈阿
“苗父”。他和黎南雖然不是十分相熟,但他本性良善,見不得別人受苦,心裏又擔心靈阿不救人,固有此求。
靈阿見他如此,沉默一會,道,“你怕我不救他麼?長生去取藥來,我桌上那瓶藍色的。”長生應了“咚咚”跑了出去。
好容易才扳開黎南的嘴,讓他服藥,三人累得氣喘籲籲。
過了一會兒,黎南的症狀開始緩解,人也漸漸清醒,睜開眼就見到房中多了三人,不免有些不好意思。腹痛的原因,他心裏大約是
明白的。
靈阿見他不再折騰,便道,“舒服些了吧,胃口不好怎麼還吃那麼多東西?”
黎南更加不好意思,隻得沉默,但靈阿並不多說什麼。黎南想,或許是因為呂雷吧。
呂雷見了黎南醒來,自然也是高興的,湊上去道,“你好了!爹爹讓我來看看你,我也早想來了。”
黎南忙道謝,“多謝寨首關照了,也多謝你惦記。”因為剛剛腹痛之事,黎南也不能說“我很好”之類的,隻能道謝了事,而且,他看到
呂雷和靈阿站在一起,心裏不覺有些別扭。
“沒事。那我先走,你,好好,休息。”呂雷說話間又開始斷句,不過意思倒還明白。
“好,慢去。”黎南答應著,卻看到靈阿和呂雷一起出去了,心裏更是不舒服,別扭得仿佛腹痛又要開始似的。
等了一會,不見靈阿回來,正欲發作,那人卻回來了,站在門口,抿著好看的嘴唇,似笑非笑的看著他。長生站在床邊,左右不是
,靈阿淡淡對他道,“你去取紗布、藥酒和上藥來。”
長生應著,又“咚咚”跑了出去。
靈阿走過去,看了黎南的麵色,吩咐道,“暫時別吃那麼刺激的東西了,你脾胃虛弱,不適合。”
“可是總不能天天吃那菜葉肉粒粥吧,我受不了的。”黎南不禁反駁。
“你要是服藥時吃多了油膩,你身子也受不了。”靈阿聲音不大,可是卻不容反駁,黎南不禁有些苦惱,隻得另辟蹊徑,“那喝點酒總
行吧?”
“可以,我泡的藥酒。”靈阿輕輕拆開紗布,傷口已經結了血紅的疤,看起來十分可怖。
黎南頓時懨了,“我不喜歡藥酒。”
“不喜歡就算了。”
長生已經拿著東西進來,站在靈阿身後幫手。
“那多無聊……啊!”黎南高叫了一聲,因為靈阿突然揭開了他的傷疤,雖然傷口不大,可是愈合卻並不好,或許竹葉青留下的毒液並
沒有清除幹淨。靈阿死死的按住他的腿,“動什麼動?”
黎南隻得按住自己的腿,腹誹道,“誰讓你弄的我這麼痛的?”
“這點痛就受不住了?那你剛剛腹痛怎麼忍的?”
“我……”
靈阿卻不再理會他,“長生,含一顆解毒丸子,幫黎公子把剩下的毒吸出來。”
“啊?至少弄點麻藥啊!”黎南驚道。
“你不想腳殘了就別亂動!”靈阿有些冒火,不知道是誰給他處理的傷口,留些殘毒想要他的命嗎?
長生已經跪坐在床邊,嘴湊向黎南的小腿肚,黎南不自覺的縮了縮,靈阿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後死死的按住了黎南。黎南欲哭無淚
,咬了咬牙,等著痛楚來臨。
並沒有想象中的痛,或許已經痛的麻木了,長生抬頭的時候,黎南心裏亂了兩拍,小巧的唇上沾著黑紅色的血液,嬌豔勾人。但是
他卻馬上喝水漱口去了。
腳上痛了一下,卻是靈阿在給他裹紗布,黎南痛得要命似的,對靈阿道,“巫師大人,你輕點成不?”
靈阿默不吭聲的包紮好,才狠狠道,“別打我徒弟主意!”
不等黎南說話,徑直走了,走到門口又轉過來道,“別叫我巫師!”
黎南呆楞了,他哪裏打長生主意了?不叫巫師叫什麼?不知道是誰告訴他,自己是這裏的巫師的?
長生再進來的時候,依舊端著盤子,裏麵還是兩個碗,黎南見了隻想撞牆去。為什麼又是老一套?長生放下東西,從衣兜裏麵摸出
幾個曬幹的大棗,遞給黎南。
“還是長生好啊。”黎南笑著接了過來。
長生卻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去,道,“剛剛師父給的,說是養血,公子吃正好合適。”
喝過藥,黎南啃著香甜的紅棗,若有所思。
天色完全黑了下來,長生點上了油燈,收拾屋子,光線很弱,沒有辦法看書,黎南隻得躺在床上想事情。
可是很快就忍不住和長生說話了,“長生,你師父多大了?”
“啊?”長生抬起頭來,額頭上掛著細小的汗珠,泛著光,透著年輕的力量,“我也不清楚,等我回去問過父親,過幾天再告訴你吧!”
“這樣啊……”黎南就奇怪了,明明是巫師,卻不讓別人叫巫師,而且連徒弟都不知道年紀,這人是不是太神秘了點?
“咦,黎公子怎麼突然想起問這個?”
“呃……我太無聊了,隨便問問。”
“黎公子,師父的事情,還是不要隨便問,大家都不敢亂說的。”
“大家都不敢?為什麼?”
“都說了別隨便問了。”長生苦著一張臉,然後認真的工作,再也不和黎南說一句話,弄得黎南心癢癢,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第二天,黎南還算睡了個安穩覺,小腿也不隱隱作痛了,看來長生那一吸,確實是有用的。
但是,正在梳洗的時候,隱約聽到隔壁傳來說話的聲音,而且是一男一女。女的黎南光聽聲音還認不出來,但是那個男的,黎南可
能一輩子都忘不了,正是靈阿。
黎南問長生,長生笑著說,“是寨首的女兒水水,她喜歡師父,經常來纏著呢。”
黎南聽了,有些惡寒,他是知道的,這苗疆的女子果然與眾不同!不過,這幾個人的關係真是,明明就是哥哥搶了妹妹的情人嘛!
正想著,靈阿已經進來了,身後還跟著一個小尾巴——一個嬌小的女子,穿著深藍色的苗服,頭上和身上的銀飾都不是隨便戴上的
,看來這個水水小姐為了追求心上人可是下了不少功夫的。一張臉長的尚可,但是整個人帶著苗人特有的氣質,看上去倒還勉強,可是和靈阿
站在一起就是天壤之別了。
“黎公子,你好些沒有,我來給你換藥了。”一句話,靈阿說得有點咬牙切齒,想來是被這女子纏煩了吧!
黎南下意識的使勁點頭,看到靈阿瞪視著他又馬上使勁搖頭,靈阿臉色才稍微緩了緩,呂水水卻不甘心,皺眉問道,“點頭,搖頭,
你到底好?”看來這呂水水的漢話比她哥哥還差。
黎南又使勁搖頭,靈阿連忙阻止呂水水說話,假裝溫柔的說了幾句什麼,呂水水非常不願意的離開了,走到門口還不忘回過頭來看
了靈阿幾眼。靈阿隻得假裝給黎南換紗布,看也不去看她。
等呂水水走後,黎南憋得沒有辦法,“噗”的一聲笑了出來,靈阿臭著一張臉,道,“笑什麼笑?”說完,卻不知想到什麼,突然笑起來
,湊近黎南,勾起嘴角。黎南對他這個動作的反應是驚恐萬分,隻聽靈阿道,“改天我帶你出去轉轉,相信有很多姑娘會來看你的。”
黎南臉色變了一變,或許是想起來的路上那兩個月的經曆,靈阿見狀,才微微露了笑臉。黎南卻突然湊近一些,靈阿隻感覺唇上一
片柔軟的觸感劃過,但瞬間又消失了,快得他幾乎沒有感受到,整個人立馬楞了,騰的站直身體,有些不敢相信。
黎南原本也隻是開個玩笑,可是沒想到靈阿的反應竟是這樣,莫非他當真了?黎南心下大駭,呂雷知道了會不會殺了他啊?
因為長生背對著兩人,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看到兩個表情呆滯的人感到十分奇怪,問道,“師父,黎公子,怎麼了?”
兩人這才回過神來,黎南沒搭腔,靈阿淡淡道,“沒事。”但是隻有他自己才知道,這聲音中是帶著怎樣的顫抖!
餘下的日子過得很快,雖然黎南一直警告自己千萬不要去想,可是夜深人靜的時候,又哪裏抵抗得住,甚至連睡夢中都開始出現那
人的臉,可是如果常常夢到靈阿的話,就不能常常夢到哥哥了。這不僅僅帶給黎南恐慌感,同時還帶著一種對哥哥的愧疚,哥哥已經死了,自
己不能為哥哥守身,難道連心也不能嗎?可是,他又有什麼辦法呢?
前幾天呂水水又來騷擾過靈阿,靈阿依舊跑到黎南這裏來躲,可是仍然沒有躲過去,呂水水看了看黎南,說他病已經好了,黎南也
應和著呂水水的話,靈阿無法,隻得跟著呂水水不知道幹什麼去了。黎南心裏始終是有點不舒服的,可是,靈阿幹什麼,關他什麼事呢?
自己腳上的傷其實早就已經好了,紗布也早就拆了,自己還是乖乖的等著商隊回來吧。到那個時候,人一走,就什麼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