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塞外相逢  第三章 衝突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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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衝突
    那人深施一禮道:“下官有一事想請教吳先生,揚州永華巷白府,吳先生可曾聽說?”
    素素身子一震,閉了閉眼,說道:“白府?不認得。”
    那人還不放棄,說道:“白府三姨奶奶為人最為和善,喜歡去郊外嚴化寺布香。先生可曾記得?”
    素素猛的轉過身去,死死的盯著那人說道:“李大人如此咄咄逼人,究竟所圖何事?”
    李衛再度躬身施禮,說道:“嚴化寺外,汙衣小兒――李狗子,在此見過小姐。”
    素素想了一會兒,恍然大悟,“你就是那個偷東西被人打傷的小乞丐?”
    李衛點頭說道:“正是。當年承蒙小姐不棄,不僅賜我飯食,還為我療傷治病。我能有今日都是小姐大恩所賜。”
    素素苦笑道:“當年我也不過是為我娘積福。可惜佛爺不靈,她還是去了。”那個時候,自己象所有的大家閨秀一樣,繡衣撲蝶,相夫教子。不過好像不久,丈夫就納妾了。說起來,也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一時間,往事氤氳,沉默無語。
    李衛說道:“當年從小姐那裏離開後,中間幾經變故。後來,為四爺所救,現在已經是四爺的家奴了。小姐若不嫌棄,請受狗子一拜。”
    素素看著他撣衣叩拜,默然不語。李衛拜完後,起身說道:“小姐的遭遇狗子也聽說一二,隻可惜我官卑職淺,不能保白府安寧。明天我就要會江南了。但凡我有尺寸之力,也要照顧小姐家人平安。”
    素素猶豫了一下說道:“白家早就將我驅逐出府。按理說,他們將來如何,已不關我事。這半年來,凡是我所關心之人,多半都因我而喪命。李大人的好意我心領了。倘若李大人真的有心為素素積德,隻當不認識素素,當年事不要再提。我已經負了太多人,不想再連累他人了。”
    李衛這時才有時間打量素素。雖然還是一樣的相貌,可是當年的富貴雍容早已不見。略顯瘦削的臉頰,緊抿的嘴唇,深邃的眼神,處處是風霜。反倒是眉宇間的那份清朗在風霜之中顯得格外明晰。當初在酒宴上,他一眼就認了出來。沒有想到當年的恩人竟然落魄到此種地步。那個目光如水,嘴角總是輕笑著的溫柔少女無時無刻不在他的夢中出現。即使四爺問他願在何處為官時,脫口而出的也是夢中的揚州。雖未如願,卻也是江南。隻道離佳人又近了一步,才發現原來伊人已如煙渺。往事不可追,當真是再見麵恍如隔世。此番聽她言語,其所經曆必然慘烈至極,心性變化竟也影響到了相貌。心中不勝唏噓。
    思忖片刻,李衛才說:“姑娘還請保重。”心裏對那鏢頭一家還有怨念,不肯以夫人相稱。
    李衛才走出沒多遠,頓了一下,複又折回來,說道:“年大人送的酒,萬勿多喝。內有上癮之物,切記,切記!”
    素素愕然看李衛遠去,沒來由的打了一個寒顫。
    原來這裏也不是久留之所。
    素素返回營帳時,點卯已過。好在胤禎沒有強求她這一點。到頭便睡,醒來已是黃昏。有人端來晚飯,素素挑著吃了些,隨手拿起一本書,漫不經心的看起來。
    帳簾一挑,胤禎踱著方步走了進來。素素連忙見禮,胤禎受了,坐到一邊。沉默不語。
    素素回來就發現自己的帳子被人搜過,對他要問的話,心裏有數。讓人上茶,自己在一邊喝了,也暗暗的盤算。
    胤禎借著燭光,看到素素身上新換的玄色衣服,並不是真正的玄色。在燭光照亮的地方,透著些暗紫色。同色的馬褂隻在邊緣用金線滾著,看得出來,她的確有過一段風流奢華的日子。隻是,這樣的女子合該穿白色,心裏想著,嘴上脫口而出。素素聞言也是一愣,隨即裝作沒察覺失禮之處,笑道:“白色的確穿過,隻不過太愛髒了。風風雨雨,看著不舒服。”
    是啊,腥風血雨,逃亡的路上怎麼能夠穿白色呢?!
    胤禎一時無語,良久才說:“白天,年大人來過我這裏。先生正在休息,沒有叨擾。不知先生可曾知曉?”
    素素說:“知道了。為了城裏劫獄之事。”
    胤禎輕哦了一聲,目視素素也不再說。素素看了他一眼,說道:“王爺已經知道彼時我不在帳中,不知還想知道什麼?”
    胤禎說道:“想知道,你想告訴我哪些?”
    素素說:“人是我救的。剩下的,隻能看王爺想問什麼?”
    胤禎說:“我問你便答麼?”
    素素說:“有問必答,隻是未必如王爺所願。”
    胤禎說:“可是實話?”
    素素說:“字字實言。”
    胤禎拊掌大笑道:“即如此,我則不必多問。先生覺得何時方便告知胤禎,胤禎自虛席以待。”說完笑吟吟的出去。
    素素有些愣神,不過片刻,無奈的搖搖頭。
    大概是胤禎出麵把事情擺平了。沒有人再提起劫獄的事情。素素心想,照這樣下去,要欠這個十四阿哥多少人情?什麼時候還的完呢?萬一,卷入太深了,那些王公貴族哪一個都比江湖上的人難搞。自己隱居的想法怕是永遠沒戲了。有點後悔前幾天的莽撞。
    另一方麵,年庚堯約了幾次素素和其他的將軍一起喝酒。素素想著李衛的話,找了借口推脫不去。以至於最後沒有借口的時候,幹脆對來人說:“請轉告將軍,吳某今天不想去了。若是將軍問起原因,就說吳某不想去便是原因。”來人把話帶給年庚堯,把年庚堯氣了一個大窩脖兒。年庚堯也算是個梟雄,人前還能一笑了之,背地裏算是記住吳素素這號人物了。
    大軍向西寧方向前進,前方已經有了零星的戰鬥。胤禎似乎比較緊張,每天都忙到次日的子時左右。素素的身體恢複的差不多了,中間有幾個零星的小賊,也被打發掉。胤禎似乎更加有理由留下素素。每日必要素素跟在左右,即使軍機大事亦不回避。素素頭疼不已,每日尋找遁詞以求回避成了頭等大事。不過,對十四阿哥,素素無論如何是不敢以“不想去”作為遁詞的。胤禎似乎吃準了她這一點,每日必要千方百計抓住素素,仿佛成了繁冗軍務中的一點樂趣。
    “吳先生,”素素扭頭一看,原來是舒哥兒。不過是個十幾歲大的孩子,天天擺出一副千古名將的麵孔,一定要學盡素素的本領,是第二個令她頭疼的人物。
    “吳先生,”舒哥兒興衝衝的闖進來,“哈他弄來一壺好酒,快喝光了。”
    素素興奮的站起來,一把揪住旁邊正在等著回話的哈哈珠子,“回去跟十四爺說,素素嗜酒如命,待喝完好酒定去十四爺處伺候。不然,此命休矣!”也不管哈哈珠子什麼反應,拉了舒哥兒就跑。
    今天十四爺要為她引薦姚子容。這個人是九爺的門人。素素私下裏打聽過,他是十四爺跟九爺八爺聯絡的中間人,常在兩地奔跑。自己如果見了他,會不會成為另一個聯絡人,都是很難說的。
    舒哥兒和素素來到哈他的帳篷,還有幾個人也在。素素先端了一碗酒,一飲而盡。連讚好酒,席地而坐,與眾人喝了起來。
    酒至半酣,大家的舌頭都有點大。舒哥兒結結巴巴的問:“素素,那麼多姓裏麵,你怎麼就選了個吳呢?聽著可沒有你原來那個好聽!”
    哈他也跟著起哄,說什麼,吳-素-素,總是要噘著嘴巴說,含含混混的一點也不響亮。素素麵頰帶著紅暈,指尖悄悄向下滴水,暈濕了衣袖,說道:“你們懂什麼!這叫做無名無姓無父無母無兄無弟無姊無妹無子無女無妻無友無敵!”
    什麼!什麼?
    一幫大舌頭開始醉醺醺的在那裏重複繞口令。舒哥兒學的最快,能念道無子無女,以念少著為罰酒。又是一通熱鬧,素素覺得時間差不多了,這才悄悄起身來到胤禎的大帳。通報的人已經過來有請,素素稍稍整理了衣裳,緩步躬身而入。
    姚子容呆了一天就走了,素素跟在胤禎的身後陪著笑臉。兩天見了三次麵,長談了兩次,素素睡著了兩次。第三次隻來得及說“幸會!”“別客氣!”“慢走!”
    胤禎一扭頭,素素看向遠方做若無其事眺望狀,遂冷笑道:“這兩天你的命還好吧?”
    素素做驀然回神狀,說道:“今天好像比往常要陰,莫不是要下雪?”
    胤禎終於體會到年庚堯的無奈,一拂衣袖,加快腳步,進了自己的大帳。素素偷偷撇了撇嘴,跟了進去。
    胤禎也不理她,自己兀自處理公務。素素四處看看,找了個座位要坐下。胤禎見狀,清咳一聲,瞪了她一眼。素素睜大眼睛看著他,坦然的坐下。胤禎氣得胡髭欲張,達爾其也很生氣,主子沒讓你坐,你怎麼就那麼大臉呢?
    胤禎瞪著素素,眼瞅著她施施然的坐下,忍不住一拍桌子,怒道:“放肆,誰讓你坐下的!”
    素素皺皺眉頭,說道:“我啊!我自己坐下,當然我自己讓的了。”
    胤禎啪的扔掉手裏的筆,寫了一半的折子沾了好大的一個墨點,毛筆骨碌碌的滾到桌邊滑了兩下,停住了。暴跳如雷的胤禎已經走到素素的麵前,點著她的鼻子尖說:“你,你,你個――,我,我――”看著低頭喝茶的素素,胤禎說不出半句話來。
    說她“目無尊長”?她早就反出家門,以生命相博,公然和自己的父母公婆叫板。沒有人比她更不在乎尊長的。
    說她“離經叛道”?這半年,她劍蕭合一,遇人殺人,見佛殺佛,隻為活命,不問是非。沒有人比她更蔑視世風人心。
    她,根本就是世人眼中的多餘之人,多活一天便多造孽一天,毫不可取之處。偏偏,他就是看她順眼!
    胤禎也不知道為什麼,每次看著素素毫不在意的調笑逗弄著那些墨守成規的人,或者看著她對那些風言風語置之不顧,甚至一笑而忘,就會羨慕不已。在他的印象裏,隻有八哥可以做到這樣的瀟灑。但是即使是八哥,也僅僅是表麵而已。
    他該指責她什麼?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她理所應當的,都是自己縱容出來的。除了自食其果,他說不出一個字來。
    “我,我,我快被你氣死了!嘿――”胤禎氣得一甩袖子,坐到旁邊的椅子上。桌子上隻有一杯茶,還在素素的手裏。劈手奪過來,咕咚一口喝了,咣當甩在桌子上,方才有點舒服。至少,你不能舒舒服服的喝我的茶!
    素素一愣。她以為胤禎要臭罵她一頓。倘若,胤禎的話裏有半個不舒服的字眼,她立刻離開這裏。可是,胤禎隻說了這樣一句話,真的是半點毛病也挑不出來。而且――素素的鼻子有點酸。她知道自己太有“罵頭”了。隨便來頂帽子,扣自己腦袋上,絕對合適。平時,胤禎罵自己下麵的那些文武官員,不管老少尊卑,被他抓住了絕對是剝皮揭骨,罵的他們家祖墳冒青煙。他不是不會罵,可是,為什麼要給自己留這分麵子呢?她哪裏知道,胤禎不是不罵她,隻是覺得罵她就像罵自己,有點舍不得。
    兩個人都在這裏合計。各自的結果相差十萬八千裏,可是,卻有誌一同的不說話。大帳裏難得的保持安靜。這樣安靜了一會兒,又變成了較勁,仿佛誰先說話,就表示理虧似的。互相看了一眼,又尷尬的各自挪開。直到一名蒙古統領進帳稟事,方才打破這種奇怪的氛圍。
    見胤禎在那裏議事,素素自作主張往外走了兩步。回頭看看,胤禎沒理她。轉身快走兩步,出了大帳。走到外麵,北風呼嘯而過,沒了帳裏的溫暖,素素忍不住縮了縮頭。如果胤禎不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要靠他躲避蜂擁而至的江湖仇殺,自己何至於畏首畏尾到這種地步!有心去找舒哥兒喝兩杯,這時好像是執行軍務,不見得有空。素素隻好作罷,自己在周圍轉轉,看看是否足夠安全。畢竟自己許諾要保護他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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