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盡了力氣跑。
    整個身子都無比沉重，可還是出於本能一般，他想逃離那個詭異的地方。
    為什麼？
    那個人不就是曾經一心向往的人麽？為什麼在躲避，內心因為膽怯還是排斥而不能麵對的到底是什麼……
    不該這樣矛盾。
    胸腔堵得不像話，快要窒息的感覺，原來自己竟落魄到這種地步。
    身後寧天在追他，不斷叫喊自己的名字。
    “…………韓淩以！”
    帶著怒意，一句聲嘶力竭的叫喊，韓淩以終於停下。
    周圍已經有幾個人循聲看過來。
    粗重地喘著氣來不及呼吸，缺氧的反應，韓淩以隻覺得手腳甚至嘴唇都在發麻，他僵在那裏頭暈得想倒下，再也挪不動腳步。
    原來對於這份感情的逃避是如此拚盡全力，讓自己無能得徹底。
    身後的寧天繞到韓淩以麵前，同樣在喘氣，他盯著韓淩以垂下的頭很疑惑，也很痛苦，為什麼韓淩以要這麼決絕地躲他，他轉身就跑的那個時候無疑對寧天是很大的刺激。
    他的手抓上韓淩以的胳膊，力氣大得像是再也不會允許他離開自己，心口埂著好多話卻不知道先說哪一句，過去一年關於韓淩以的所有思念與悲傷急於找到一個爆發的出口。
    然而太多事情解釋不通，他都無從知曉。曾經痛苦過，迷茫過，也懷疑過，無數個難眠的深夜都清晰地被這種失去的滋味深深折磨，他用了好久的時間才讓自己接受了失去韓淩以的事實，苦尋原因，卻是一無所獲。
    寧天極力克製著自己，用很短的時間稍稍恢複冷靜。
    “……我們談談好嗎？”
    一路上韓淩以沒什麼思考能力，跟著寧天不知道走了多長時間的路。時間像是被刻意拉長，變得黏膩不堪。
    他們始終沒有交流。
    之後上了公交車，寧天沒有告訴他去哪裏，他擠在寧天旁邊狹小的人堆縫隙中，一個不小心就會撞到寧天懷裏，然後無知無覺地吸著寧天身上久違的熟悉味道，那是能讓人聯想到初冬清晨的日光的味道，清澈幹淨，也能暖人心意。
    有兩個挨著的位置空出來，寧天用手示意他坐到裏麵，然後跟著在他旁邊坐下。
    餘光中他看到寧天轉過臉看了他幾次，卻都沒有開口。
    不約而同，兩人都沒有開始這場對話的準備。
    耳邊充斥著繁燥的轟鳴聲，汽油味在熱意的催化下彌散在各個角落，韓淩以頭暈更嚴重，泛著惡心的不良反應，臉色變得蒼白，手止不住扶上額頭。
    手被寧天握住，韓淩以直覺想抽離，他加重的力道阻止了自己的行為。
    已經沒多出來的精力在意周圍人的異樣眼光了。
    下車的時候韓淩以趁機抽出了手臂。
    靜謐的街道，兩列茂鬱的法國梧桐。街口的地方，藍底的標牌上三個白色字體，“衡山路”。
    午後的陽光收斂了肆意的熱度，成片的樹蔭，延伸到路旁橘紅色的磚牆上，安撫了極其不安分的心緒。
    韓淩以越來越搞不懂自己，想想之前的行為，突然覺得有些荒謬，可當時的情況卻令他想不出其他反應。
    有那麼一刻他真的很想仔細看看寧天，也許一年時間的錯失能在這一眼之間全部彌補回來。不禁對自己的異想天開也感到可笑，可笑過後又是深重的悲哀與糾結。
    “你還好嗎？”寧天的語氣平靜而溫情，和他熟知的從前相差無幾。
    一種時空錯亂隻是昨日的錯覺。
    “一直得不到你的消息，我…我很想你。”
    寧天的聲音也變得悠長散漫，聽在耳朵裏全都幻化成高三那一年他們相處過的分分秒秒，走馬燈一樣的幻燈片不停閃過。
    他慶幸自己竟然還有這麼多與寧天共同的記憶，有些控製不住眼睛泛酸，液體在眼眶中快速聚集凝成淚滴，不爭氣地一顆顆往出冒。
    最後一幀畫麵卡在與寧天母親見麵的那個時刻，回蕩在午後的悠揚音樂戛然而止。
    “淩以，我們為什麼會是現在這樣？”
    “…我們還是不要在一起了。”
    極力保持情緒才有的這種平淡語調聽不出任何其他的意思，韓淩以不知道他以這樣的表情說出這句話實在是沒有一丁點說服力。
    “你以前不是這樣跟我說的…你不想跟我在一起了是麽？”寧天隱忍的表情顯得痛苦。
    “…是”
    明顯猶豫的回答顯得中氣不足，韓淩以頭壓得很低看不到他表情，寧天竟然心裏有些微的輕鬆。
    “淩以，不要騙我也不要騙你自己。你一定有什麼難言的苦衷，告訴我，我認為我們可以解決。”
    寧天的眼神充滿了期許。
    “你能解決麽？”韓淩以抬起頭，動作有些決絕，語氣開始鋒利，“你能承受得了我們在一起的後果麽？”
    寧天有些滯住。
    “你會為了我放棄你的前途麽？會為了我違抗你的父母麽？我們都不是以前青春期的小孩兒了，這些問題你應該想過吧，這些，能解決麽？”
    寧天微擰著眉注視他。
    “我明白，但是，相信我。”
    “你讓我拿什麼相信你？”他狠著心說出這句尖銳的反問，看到寧天變得痛苦的表情，內心的狠絕瀕臨轟塌。
    不要再努力什麼，就這樣放手，好不好？你會過得好，而我也會活著，不疼不痛。
    “我們回不去了，這就是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