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淩以覺得每天的課程都無聊至極。他平時冷冷淡淡話不多，腦子卻靈的很，一張嘴要命起來更是咄咄逼人毫不留情，顯然這種情況也是極少見到的。上課老師講的東西他從來都是事先在預習課本的時候就已經掌握的，可是單看成績，並不是每次都拔尖，這恐怕要歸因於他那怪辟的性格。家常的月考期中考摸底考都不重要，名次什麼的更是無所謂，能在高考的終極一戰上拚盡全力奪了彩，那才是唯一要緊的。韓淩以他就純一個看心情的主兒。
    一個人走在校園裏，百無聊賴。家對他來說是一個沒有任何吸引力的地方，從來都是空空蕩蕩，每天進進出出隻有他韓淩以一個人。他已經記不起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飯看電視聊生活是什麼感覺，自從兩年前父親病逝，母親跟別人私奔之後。
    兩年前的夏末，市一高校門口張貼的紅榜，韓淩以一眼就看到自己的名字方方正正位列第三，臉上笑開，一路興奮地跑去市醫院。
    父親躺在病床上，麵容灰敗，兩隻眼睛已經深陷了許多，是肝癌晚期。在聽到自己兒子的好消息之後，黯淡的眸子才流露出幾分欣慰的光。“兒子好樣的。”父親說話都沒幾分力氣，一隻手卻握著韓淩以的手讓他覺得厚重無比。
    父親的病拖了一年，韓淩以緊張備考了一年，為的就是能讓父親高興，不讓父親對自己失望。每每覺得疲憊不堪堅持不下去，他想起父親以前病情還沒嚴重的時候，總是陪在他身邊輔導他學習，他有多少辛苦父親就有多少翻倍的辛苦，然後就不覺得累，拚著一股勁朝父親對自己的期望衝去。
    期望達到了，父親卻走了。
    出殯的那個晚上，韓淩以縮在客廳裏父親常坐的那個沙發上，聽著身後女人收拾行李。
    “媽，”韓淩以頭都沒敢回，“你還回來麼？”
    “……好好上學，別擔心錢。”
    她留下一張銀行卡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
    韓淩以早就察覺出爸媽之間有了問題。那年初雪的日子是他十三歲生日。一家人在他的提議下說好晚上去飯店吃一頓好的。放了學他急匆匆往家跑，看到爸爸像往常一樣在樓下的涼亭裏抽著煙等他，他衝過去滿臉興奮：“媽呢？這都六點了咱快過去吧！”當時爸說你媽還有事，咱先過去點菜，轉身的時候韓淩以看到他爸臉上重重地皺著眉頭，手裏的眼狠狠地明滅了一回。
    菜點了也等了，父親拿出禮物遞給淩以，他拆開看到米色的禮物盒子裏放著一本裝訂精美的書，是本名著。
    “爸你怎麼這樣啊！這算什麼禮物！”韓淩以秀氣的小臉抽了一抽，對爸爸的禮物一點兒都不滿意。
    爸爸笑得慈愛，跟他說你還上初中能用得著什麼，買點兒實用的禮物，書就最好了。看自己兒子還噘著嘴，笑了笑終於妥協說，你期末考試能拿前三，想要什麼爸就給你買什麼。韓淩以得到這句保證，才鬆了臉。
    “快給我媽打電話，她怎麼這麼拖後腿啊。”沒忍住肚子餓夾了兩顆花生吃，抬起頭，看到他爸點了煙，沉默著沒說話。
    “咱先吃。”
    ……
    他親眼看到的，晚上趴窗邊兒等他媽，四個圈兒的轎車停下，他媽就從裏麵出來，一臉的笑，看得他心裏生疼。
    過去這兩年每隔幾個月他就會收到一條銀行入賬的短信，那個女人會定期往卡裏彙款，而且一次就是幾千，這對韓淩以日常的花銷來說絕對足夠了。韓淩以從來沒疑惑過這些錢是哪來的，或是她自己，或是那個男人，他也不會因為心裏厭惡而拒絕這些錢，不管哪兒來的，給他用他就理所當然地用。他知道自己現在還沒有能力獨自生存，而且，不能讓那個女人把自己的責任推得一幹二淨。或許韓淩以內心有一份執念，花著她給的錢，自己就還是她的兒子，他們之間也算勉強維持著母子關係。心裏卻總是嘲諷，這也算是他和她之間唯一的聯係了吧。
    不是沒有想過，他想知道她的消息，自己母親的消息。一年前他終於鼓足勇氣放下糾結，翻出那個女人的手機號撥了過去。
    或許她會後悔離開，或許她會想我……
    “您好，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心在瞬間冰涼徹骨。
    是，走了……
    走了最好。
    ……
    “真是，什麼腦子…”回家的路上，韓淩以突然頓足，想到早上班主任讓他幫的忙。前幾天的第一次月考，他靠著在考數學時候的那點“心情不錯”外加天氣風和日麗，輕鬆鬆拿了個第一，老師一樂讓他把自己帶課的數學卷子收集起來做個錯題調查統計，當老師把厚厚一踏卷子放韓淩以手上，用任重道遠的語氣對他說，數學考這麼好就該用在有用的地方，要對得起老師對你的信任的時候，韓淩以很明智地忽略數學老師那張笑紋縱橫燦爛無比的臉，他怕一個忍不住把卷子打在那光禿禿的頭頂上。需要多說的是，他老師帶三個班的數學課。
    卷子還擺在課桌裏。
    還得折騰一趟，他歎聲氣，極不情願地往回走。
    到了教室，果然一個人都沒了，切了電源的教室沒之前那麼亮。抱了卷子往出走，忽然聽到隱約的人聲，尋著聲音過去，發現是隔壁的隔壁教室裏簇了幾個人。幾個男生圍著一個個頭不高的男生，男生表情很難看，要哭不哭的，身形微縮著想再往牆上靠靠，卻已經無後路可退，被那幾個“惡霸”欺壓，活脫脫一副良家婦女被流氓玷汙的樣兒。
    “成天屁話不說，怎麼這麼像個娘們啊？”一個高壯的男生取笑他。
    “可不是，罵不還口打不還手的，楚烈你看他，打他就是不還手，真他媽慫。”一個染了幾縷黃毛劉海的男生說著，朝他臉上“啪”就是一下。
    “我…我沒惹你們，別…別找我了……行不行？”男生可憐兮兮求他們，眼皮都沒敢往上抬。
    “嘿！哥哥告訴你，還真不行，這麼乖不找你找誰啊？你說你聽話不？來，把你的錢拿出來孝敬孝敬你哥哥我。”高個子男生繼續發難。
    說著兩人開始逼近那男生貌似是要找錢了，男生開始閃躲，嘴裏不停求饒：“求你們了求你們了別動……”
    韓淩以絕不是個愛惹麻煩事的人，別人的麻煩他更不想惹。但看到這裏忍不住了，身為男生的一種自尊感和那男生所表現出來的完全相反的廢柴樣子促使他一個衝動喊了出來：“別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