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汴終於醒了過來。梧桐幾人也從他口中知道了蕭老將軍如今的下落。
    遺體下落，是的，遺體。
    “這幫畜牲！把老爺，老爺懸掛在午門示眾……他們太殘忍……”蕭汴堂堂七尺男兒，想到當時看到的畫麵都還是忍不住熱淚盈眶。從他咬牙切齒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對那些人有多麼的痛恨。
    他本來想趁著夜色把老爺的遺體放下來，妥善安排，卻不想那些人派了重兵暗中埋伏，眼看著他就要把老爺解救下來了，卻反而被重傷，差點熬不過去。
    梧桐眉頭微皺，安撫地拍了一下蕭汴的肩膀：“凝神，先養好身體，才能做你想做的事。”
    話雖如此，但安撫好蕭汴後，出了房門，梧桐就默默地和陌塵對視了一眼，無需說明，陌塵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夜晚降臨，城中宵禁，家家戶戶大門緊閉，白日裏熱鬧非凡的街上也冷冷清清，一片燈光也無。
    午門，夜深人靜。
    忽然一陣風拂過，河邊楊柳隨風搖曳，卻隻是一下就安靜了下來，仿佛剛才隻是一陣錯覺。
    左邊的守衛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繼續抱著長矛打瞌睡。突然不遠處傳來一聲響動，右邊的守衛是個有經驗的老兵，他用長矛捅了捅打瞌睡的年輕人，讓他去看看。
    年輕人很快就回來，搖了搖頭表示沒什麼，又繼續打瞌睡。
    老兵抬頭看了看懸掛著被風吹著輕輕晃動的屍體，眼裏有些淚意。
    屍體被麻袋套了起來，是老兵晚上偷偷套的，他敬佩蕭老將軍，不忍他老人家日夜曝屍於外。
    他知道附近埋伏了很多官兵和高手，等著抓捕來救蕭老將軍屍身的人，他也知道自己也許會被問責，但是他不後悔。
    歎了一口氣，老兵又抬頭看向城門樓，然後發現屍體不見了！
    他深呼吸一下，忍住了驚呼，在心裏默默地想：這下好了，這下好了……
    心頭想法還沒落，他感覺腦袋後麵被猛擊了一下，眼前一黑暈了過去。在他旁邊，是暈過去的年輕守衛。
    “都暈過去了嗎？”梧桐低聲問。
    抱著蕭老將軍屍身的陌塵點頭。
    這樣上麵應該就怪不到那些守衛了。
    蕭汴醒過來的時候，杜寧剛好輕手輕腳地推開房門，他手裏抬著一碗藥，看到搖搖晃晃著起身的蕭汴，他一個激動，藥碗摔在了地上。
    “蕭大哥你終於醒了！”都帶了哭腔。
    想他一個普通小書童，哪裏經曆過這些時日的驚心動魄，對他來說，這些日子都是死裏逃生，驚險萬分。
    現在看到一起同生共死的蕭汴醒了，他怎麼能不激動。
    “你快別動！”他連忙衝過去，輕輕壓著蕭汴，讓他躺下。
    “我去給你抬碗粥，再熱一碗藥，你現在還得躺著！”
    “辛苦你了。”蕭汴剛醒過來，聲音幹啞。
    “沒有沒有，你醒過來就好！”杜寧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他連忙用袖口擦了擦，轉身出去熱藥，還把門輕輕關上了。
    蕭汴盯著關上的房門看了良久，直到眼睛幹澀不已，不由得眨了眨眼，他才閉上眼睛，深呼出一口氣。
    過了一會兒，外麵傳來說話聲，受傷的蕭汴聽不太清，隻模模糊糊聽到“帶回來了”“好好安葬”等字眼。
    是梧桐和杜寧在說話。
    不多時，梧桐和杜寧一起進了房，杜寧先喂蕭汴喝了些粥，再喂他喝了藥，梧桐才說：“蕭老爺子被我和陌塵帶回來了，已經安葬了，好好養傷，到時候你再去看望他老人家。”
    蕭汴含淚點頭，眼裏全是感謝。
    “辛苦你了。”梧桐拍了拍杜寧的肩膀，離開了。
    “你好好養傷，等你傷好了，我們一起去看望老將軍，然後一起去找蕭公子和我家公子。”杜寧握住蕭汴的手。
    蕭汴還不太有力氣，所以隻是輕輕晃動了一下手，表示讚同。
    “也不知道蕭公子和阿芫如今怎麼樣了。”梧桐說這話略帶歎息。
    他已經從杜寧那裏知道了他離開後發生的事，也知道了杜芫和蕭欽一起出征然後失蹤的事。
    “他們會沒事的。”陌塵安慰道。
    而被他們牽掛著的杜芫，此刻正和蕭欽走在回家的路上。
    蕭欽當初出征時來過杜芫家，那時候隻覺得這裏平靜寧和，很適合養老，然而如今戰亂一起，這地方能搬走的人都搬走了，人一少，就冷清了很多。
    幾個月過去，這裏依舊平靜，卻是平靜過了頭。
    村子邊上的樹林裏連平常的鳥雀叫聲都沒有，入耳的隻有烏鴉難聽的呼號。
    突然來了一陣風，蕭欽敏銳地聞到了裏麵夾雜著的不詳氣息。
    “阿芫。”蕭欽拉住了杜芫。
    “怎麼了？”杜芫也停下了腳步，他也感覺很不對勁。
    過了小河，不遠處就是杜芫家，熟悉的房屋已經出現在眼前，二人卻都停下了腳步。
    杜芫記得，平日裏很多人會來小河打水或者洗衣服，可是今天除了“嘩嘩”的流水聲，並不見一個身影，也聽不到婦人們唱歌的聲音。
    很不對勁。
    “你感覺到了什麼？”杜芫問。
    蕭欽閉上眼睛感受了一下，臉色凝重起來：“沒有活人氣息。”
    “什麼？”杜芫臉色大變，猛地向河那邊的房屋看去。
    “那邊也沒有。”
    蕭欽的話語使他最後一絲希望破碎。
    “嘎吱——”院門發出老舊的呼聲。
    杜芫站在院門處，看到了院子裏亂糟糟的一切，簸箕籮筐散落一地，晾曬的藥材和衣物也淩亂不堪，院子裏原本種的小菜都枯黃了，地裏長滿了野草，很明顯已經好久沒人打理了。
    杜芫連忙推開堂屋大門，隻見供桌上的香燭瓜果散落一地。腳一落下去，就踩到了一個爛蘋果，要不是蕭欽扶著，他肯定得狠狠摔一跤。
    神龕上供奉的先祖牌位也倒了，如果杜家人在，肯定不會不管祖先供奉。
    在家裏沒有找到任何一個人，杜芫失魂落魄地坐在門檻上，盯著院子裏的野花發愣。
    蕭欽能感覺到，其他房屋裏的情況和杜家差不多，都是主人家消失很久的樣子。
    杜芫家所在的地方不算偏，這麼一個村子，雖然人不多，但也不算少，不可能所有人都消失了，卻沒有任何人發現。
    當然，應該也不可能真的所有人都消失。
    除非，有什麼特別的東西，使這個村子的人一夜之間消失，這裏的人都來不及跑出去傳遞消息，就已經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