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醉臥花間 第一百一十五章 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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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原來,鳳凰是九天瑤池邊的一隻神鳥,本來是去南海執行把神石放入南海中間的祭台,鎮壓被封印在南海底下的魔物的任務的,卻不想在途徑書生家上空的時候,突然遇到化形之際,於是他不得不停了下來。
後來認識了書生,他心動了,便趁書生去學堂的時候趕去南海執行任務,然後又趕回了書生家。就是梧桐以為他會離開,後來卻回來了的那天。
可是由於鳳凰的匆忙,任務出現了失誤。神石被放入祭台時,要祭法念咒語,而念咒時需要靜心,由於鳳凰在那個時候想到了書生,心亂了一瞬,雖然當時鳳凰立刻控製住了心神,可是還是出了錯,他的心神在神石裏留下了念想。
最後安放好神石,鳳凰就離開南海,回到了書生家裏,他無意之間留在神石裏的念想卻給了南海下的魔物可乘之機,魔物最終逃出了南海,雖然仙界及時發現,彌補了失誤,可是魔物還是造成了很大的損失,於是可以說是罪魁禍首的鳳凰就遭到了懲罰……
聽完之後,梧桐久久沒有反應,為什麼?既然已經打敗魔物了,既然對方是窮凶極惡的魔物,當初為何不徹底消滅掉?為何要反而封印在南海,留下禍患?
感覺到梧桐的意念,山神爺爺安撫道,“因為上天有所謂的好生之德啊……”
上天有好生之德?那為何要分開鳳凰和書生?這樣最後害死了書生啊!這就是上天的好生之德?
梧桐的樹枝瘋狂的搖動起來,充分表達了他的不滿。
“孩子,不要生氣!”山神爺爺安撫梧桐道。
原來這就是生氣啊……
梧桐想他又明白了一種人間的情感了……可是代價卻是他從來沒有想到過的,也不是他所願的……
“孩子,書生還在你的身上,不要再搖了,他會掉下來的!”
於是梧桐安靜了下來。
山神爺爺,難道沒有辦法了嗎?
“……”山神爺爺這次沒有回答,隻是無奈的看著梧桐。
山神爺爺,要不你把我的修為全給書生吧,這樣他就能活很久了,他就能等到鳳凰了!
“梧桐!這樣不行!別說爺爺做不到這樣,就算能做到,那你呢?你怎麼辦?”
我沒事的,我已經活了很久了,反正很無聊,山神爺爺,你幫幫他們吧,他們應該在一起的……
梧桐哀求著。
山神爺爺安靜的看著梧桐,很久很久,久到梧桐都快失望了,他才開口道,“罷了罷了,爺爺就幫你一次吧……所幸你的修為裏融入了書生的心頭血,這倒為轉換提供了一個契機。”
謝謝爺爺!梧桐想,他又感受到人世間的喜悅和期待了。他喜悅是因為自己能夠幫到鳳凰和書生,他期待的是書生和鳳凰終究能見麵……
可是山神爺爺沒有告訴梧桐,把他的修為給書生,就相當於篡改天命,是要遭天譴的……罷了,梧桐都能說出活久了無聊的話,那他這個活得比梧桐更久的山神,還活得不夠久嗎?
梧桐終於化出了人形,雖然隻有一瞬間,可是他滿足了,除了希望書生和鳳凰見麵,他已經沒有什麼好求的了。最後梧桐看著山神爺爺把書生的靈魂招了回來,原來書生記掛著鳳凰,一直沒有去地府投胎轉世。
梧桐站在院子裏,仰頭看著山神爺爺把書生的靈魂混合他的靈力和修為,一起融進了梧桐樹裏,從此以後,書生就可以永遠的等著鳳凰了……書生就再也不怕等不到鳳凰了……梧桐也不怕他們兩個會沒有見麵的機會了……
最後,山神爺爺站在院子裏,看著那個一身綠色長袍的少年慢慢消散,化為點點星光……
山神爺爺想,自己也許真的活夠了,居然老眼昏花的看到了那個少年的笑……那個少年其實還什麼都不懂的啊……
山神爺爺搖了搖頭,回頭看著給他不同感覺的,依然矗立在院子裏的梧桐樹,眼裏出現了悲傷,很淡。
從今以後,這世上再也沒有那個會認真聽他講故事的梧桐了……再也不會有第二個了……而他,也要離開了,現在的他,已經不容於天理輪回了。
接下來的,就是梧桐原本所沒有的回憶,卻偏偏也讓他仿佛親眼目睹了一般,當一個不為人知的旁觀者……
院子裏的梧桐樹,還是安靜的生長著,經年不變,百年不離……
時間如白雲蒼狗,過得飛快,院子裏的梧桐樹已經有萬年的生命了,他還是安靜的矗立在院子裏,原本的屋子已經是荒蕪一片,長滿了雜草樹叢,矮矮的圍牆也隻剩下土堆,一切都變了,又仿佛沒有變……
變化的是事物,是時間,可是不變的,是那顆等待的心……
梧桐樹已經記不住自己活了多久了,也記不住自己看過多少不同的變遷了,他甚至想不起來自己是什麼時候被何人種在這裏的,就像沉睡了幾萬年,對一切都那麼陌生,那麼不在乎。
可是梧桐樹卻一直記得,他在等人,不,不是人,是一隻大鳥,一隻流光溢彩的好看的鳳凰,等他來棲息……
那隻大鳥有金紅色的羽毛,有長長的尾羽,頭頂還有一根很長的頂羽,一雙鳳眸更是熠熠生輝。
梧桐樹也記得那隻大鳥化成人形後的樣子——一頭長長的如墨的頭發,大紅色的垂地長袍,比畫裏的人都好看。
梧桐樹也還記得,他和鳳凰的約定,他一直記得鳳凰答應陪自己幾十年的,可是後來似乎食言了,是無可奈何,也是自作自受……
其實不能這麼說的,鳳凰說過,不怪誰的……
梧桐樹想了很久,他是什麼時候成為梧桐樹的呢?
梧桐樹的記性真的不好,他也很懶,除了鳳凰,其他的,他什麼都不想去想,不想去記,連修煉都忘記了。
於是,除了鳳凰,梧桐樹什麼都不記得了……
他隻記得,鳳凰一定會來的……他就是這樣堅持著,一直沒有放棄。
萬年的滄海桑田,來的來,走的走,什麼都沒有留下……
梧桐樹最近的記性越發的差了,他忘記了自己為什麼活那麼久,他也忘記了自己要等的是誰,他突然覺得,不等了吧……也許不是什麼對他很重要的人呢?活了那麼久也夠了……
於是梧桐樹基本上就放棄再活下去了,他突然很納悶,那麼多的人想要長生,究竟是為了什麼?肯定是因為這些人不知道活久了會很無聊的吧,尤其是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時候……
活著,有時候,真的很無聊,梧桐樹感受著夏初的風,靜靜的關閉了自己的所有感官……
這一年的秋天,梧桐樹葉子都掉光了,到了來年春的時候,卻沒有抽出嫩綠的細芽……
……
十年後,朝代更迭,兵荒馬亂。
原本是富貴人家的杜家,分成了好幾脈,其中最小的一脈來到了偏遠的地方居住。
最後杜家這一脈在一棵已經幹枯了的,卻還是能看出是梧桐樹的枯樹下建造屋子,於是那棵不知道在那裏生長了多少年的梧桐樹,被杜家的下人劈成了細小的無數塊,當柴火煮飯做菜了。
杜家占領了已經枯死的梧桐樹的地盤,可是這不是梧桐樹自己放棄的嗎……
這不怪誰,不怪任何人。
……
鳳凰被鎮壓在雷山下一萬年,整整的一萬年,久到他都忘記了自己曾經作出的承諾,忘記了承諾的對象,他隻記得他犯了錯,他不該心動……
當他終於能離開雷山的時候,他最先想到的,是到南海痛痛快快的洗一個澡,然後走遍萬裏河山,遊遍名川大地……
……
也許付出了自己的全部修為的梧桐永遠也沒有想到過,他所期望的,最後究竟還是沒有實現……
到底是誰辜負了誰?又是誰愧對了誰?
也許誰也不能說清楚,原本就不是誰的錯,誰也不能怪……
是的,誰也不能怪,隻怪命運弄人,隻怪離別太久,隻怪容易忘記,隻怪歲月蹉跎……
一萬年太久,久到我們都忘記了,曾經深深的愛著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