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無關對錯，隻關選擇。
    就像陌塵最後還是沒有丟下梧桐，獨自離開，這隻是陌塵的選擇而已，無關對錯。
    陌塵雙翅抱緊梧桐，把他整個人都護在懷裏，一起墜落到地上。
    地上的怪物並沒有像想象中那樣向他們伸出尾巴，反而是突然散開，把他們包圍在中間。
    看來，這些東西到來的目的並不是消滅他們，而是困住他們。
    也許，是為了等它們的主謀出來。
    梧桐把側臉靠在陌塵胸前的羽毛上，柔軟光滑的羽毛讓他感覺很舒服。
    透過厚厚的羽毛，梧桐還是能聽到陌塵有力的心跳聲。
    陌塵長有長長的頂羽的大頭低下來，墨色的大眼睛倒影著梧桐。
    他蹭了蹭梧桐的頭頂，“我們既然是一起來南疆的，不管是否出於我們的意願，我們都得一起離開。”
    梧桐仰頭望著他，點頭道，“嗯，一起離開！”
    背上突然疼痛起來，梧桐皺眉，卻還是忍住沒有表現出來。
    陌塵翅膀上受了傷，變出人形，他手臂上的衣袖全破了，鮮血淋淋，看得梧桐心疼。
    拉住梧桐，陌塵打量此刻二人的處境，眼裏閃過幾分悲愁。
    ……
    梧桐醒來的時候，才發覺所在之地已經不同了。
    四周出奇的寒冷讓他打了個寒戰，他身體很虛弱，仿佛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幹了一般，他連站起來，都無力到雙腿打顫。
    不過他還是站了起來。
    打量四周圍，卻根本不知道這裏是什麼地方。
    陌塵也不在身邊！梧桐突然驚慌失措，扶著冰冷的牆壁邁開腳步。
    “陌塵！”可是沒有那個人的可以讓他心安的回應。
    梧桐扶著牆壁，感到呼吸困難。
    這裏仿佛很寬闊，隻有四個角落裏各有一根黑色的柱子。
    這裏就像是一個巨大的，空蕩蕩的空間。仰頭看去，隻能看到頭頂碧綠色的波動，就仿佛是一道水流屏障。
    四周的牆壁一般的存在，也是黑色的，前方的黑色不斷延伸，仿佛永遠沒有盡頭。連地板，都是漆黑色，這樣映照著頭頂的顏色，就顯得很詭異。
    詭異到，讓梧桐覺得頭昏目眩。
    體內的劇痛又開始作祟了，他記得先前在包圍圈裏就是因為這種劇痛，他才會昏迷的。
    而現在，他到了這樣的一個陌生地方，陌塵也消失了。
    他感覺到了從來沒有感受過的孤獨，以及強烈的無依無靠感。
    師父去世的時候，梧桐都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這樣的感覺，讓他努力邁開步伐，向前麵彳亍而行。
    他要去找陌塵，陌塵肯定不會出事的。
    說好了一起離開南疆的，就不能連陌塵人在哪裏都不知道。
    就在梧桐快要堅持不住昏過去的時候，他終於感覺到了陌塵的氣息。
    很奇怪，四周圍根本沒有陌塵的身影，但是他就是能感覺到陌塵就在前麵不遠處。
    梧桐深呼吸幾次，加快了腳步，扶著牆壁艱難前行。
    過了一道仿佛水幕一般的，看不見卻能感覺到的透明的屏障，梧桐就看到了站在高高的黑色石台上的陌塵。
    梧桐如獲重釋一般停下了腳步，緩了好一會兒，才有力氣走向陌塵。
    陌塵原本是一動不動的背對著梧桐而站的，聽到動靜，就慢慢地、僵硬地轉身看著梧桐。
    “陌塵！你……”待距離近了，看清陌塵的情況的梧桐停下了腳步，睜大了眼睛看著他，臉上帶著清晰的難以置信的驚恐。
    “陌塵，你怎麼了？”梧桐小心翼翼的問道。
    陌塵挑起一抹讓梧桐心裏發毛的詭異的笑容，抬頭看著他，沒有說話。
    看到陌塵臉上如同皮膚下的經脈一般的紋路，梧桐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差點站不穩摔倒。
    “梧桐……不要靠近我……”陌塵仿佛很痛苦，臉色糾結的低聲道。
    得益於四周靜謐的環境，梧桐清楚的聽到了。
    但是他不可能不靠近，雖然心裏害怕，可是一想到麵對的是陌塵，他就忍不住邁開步伐走向他，“陌塵，你怎麼了？”
    “不要過來！啊——！”陌塵伸手要阻止他，身體卻突然抽搐起來，然後直接倒在地上翻滾起來。
    梧桐驚呼一聲，就要跑過去，卻心有餘而力不足地摔到在地。
    “陌塵……呼呼……陌塵！”梧桐仿佛咽喉被掐住，呼吸更加困難，卻還是仰頭望著石台，想要爬向陌塵。
    可是呼吸困難讓他臉色發白，眼前發黑，根本無能為力。
    陌塵翻滾了十幾下，就安靜了下來，不一會兒，就站了起來。
    梧桐以為他已經掙脫痛苦了，感到自己的呼吸也通暢了一些，心裏鬆了一口氣，就支撐著站了起來。
    笑著喚道，“陌塵，你感覺如何？”
    “陌塵”沒有再阻止他靠近，隻是突然抬頭看著他，眼神陌生，死井一般，毫無波動。
    梧桐心髒仿佛被什麼捏了一下，讓他停下了腳步。
    “我很可怕？”和平時完全不同的“陌塵”走到石台邊沿，低頭看著梧桐。
    衣衫破爛，發髻有些散亂的“陌塵”很狼狽，但是讓梧桐心裏發寒的，不是這個，而是現在控製住了陌塵的東西。
    梧桐想到文盛的死狀，呼吸都急促了不少，他搖頭喊道，“你，你是誰？快離開陌塵的身體！”
    “陌塵”突然大笑起來，“我就是陌塵，陌塵就是我。怎麼？你覺得現在的我不是陌塵？”
    梧桐被他繞得有些頭暈，他搖了搖頭，讓自己更清醒些，瞪著對方，道，“我知道你是衝著我來的，你要什麼可以自己來拿，但是請不要傷害陌塵！”
    “陌塵”跳下石台，走向梧桐，道，“我當然是衝著你來的，不過卻是為了你體內的東西。”理了理被樹枝掛掉一截的袖子，續道，“而且，我剛才試過了，你體內的東西，根本取不出來，除非……”
    梧桐追問道，“除非什麼？”
    “陌塵”逼近梧桐，湊近盯著他的眼睛，道，“除非是你自願獻出。”
    梧桐沒有後退，看著熟悉眼瞳帶著完全陌生的情緒盯著自己，他隻覺得心裏難受。
    雖然不知道自己體內到底有什麼，但是現在為了救陌塵，他不得不順著對方的要求。
    “怎麼個自願法？”
    “陌塵”一下子回到石台上，在石台邊沿坐下，速度快到梧桐根本看不清。
    晃動著腳，“陌塵”道，“你自願挖出心髒奉上。”
    梧桐呼吸停了一下，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陌塵說過，那股力量就是在他的心髒出現，然後在他的心髒裏消失得無影無蹤的。
    所以，這個怪物想要的，是他的心髒。
    梧桐看著眼前陌路人一般的陌塵，良久沒有出聲。
    “怎麼？怕死？舍不得？不願意？”繼續晃動著腳，“陌塵”冷笑著問道。
    梧桐搖頭，盯著他，正聲道，“我怕死，也舍不得，但是我……願意！”
    一般人都會怕死，他也不例外，但是想到死了就可以去見師父，他也沒什麼好遺憾的。
    他隻是舍不得陌塵，舍不得杜芫和杜寧這兩個好朋友，他也舍不得老頭。
    但是，為了陌塵，他願意。
    不過……“你先離開陌塵的身體，將他送出這個地方，然後發誓不會再為難他。”
    “好！”一下子跳下石台，“陌塵”瞬間出現在梧桐身邊，帶著難以抑製的興奮和期待，道，“一言為定！”
    梧桐盯著眼前這雙墨色的、眼眶發紅的眼睛，突然覺得眼角發澀。
    良久之後，梧桐顫抖著手，拉住了“陌塵”的手，“陌塵，”吸了吸鼻子，他接著道，“小狐狸就交給你了。”
    “梧……桐……”陌塵皺眉掙紮了幾下，眼神恢複了幾分清明，嘴唇蠕動著，最後還是沒有說出一句完整的話，臉色突變，一下子又回到了石台上。
    扔給梧桐一把匕首，仰著下巴對梧桐道，“挖吧！”
    梧桐撿起匕首，握緊冰冷的柄端，拔出閃著寒意的匕首，看向石台上高高在上的人，道，“你先離開他的身體，把他送出去，然後發誓。”
    “陌塵”舔了舔唇，道，“我照做之後，萬一你又反悔了呢？”
    “我，不會。”梧桐篤定的回道。
    “陌塵”目光如炬的盯著他，道，“那好，你應該知道，你們不可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如果你反悔，我不惜毀了那東西，也要讓你們灰飛煙滅！”
    “絕不反悔！”
    ……
    蕭欽最後還是沒有見到圓穀大師，更不要說請他幫忙了。
    蕭欽到了相國寺，在圓穀大師的禪房外等了一宿，大師根本就沒有出來，隻是給了他一句話——
    別執著，也別逃避；別逃避，也別執著。
    雪化得差不多了，天快亮時，看天色就可以推測今天會是個好天氣。
    下山的時候，蕭欽站在石階上，回身看著相國寺的寺門。
    太陽慢慢露出半邊，在山頂上徘徊搖曳。
    臨近除夕，相國寺會有一段謝絕香客的閉門時間，清淨安寧。
    掃地的僧人把寺門前的樹葉掃淨，進寺後關上了寺門。
    看了看掃淨的空地，又看了看緊閉的寺門，蕭欽轉身離開，袍角劃出一抹弧度，帶起幾縷塵煙。
    既然是佛門淨地，那為何還有日常灑掃？
    既然是空門，佛門皆空，那為何還要設立那麼多門，為何還要閉門清修？
    嘴角牽起一抹笑，蕭欽心裏忍不住冷嘲。但是腦海裏突然出現的聲音，讓他嘴角的笑容凝固，並且停下了腳步。
    佛門淨地，正是因為是淨地，才要每日灑掃，清除塵世煙火。
    空門，並不是說不需要設立房門，關閉門，不是為了關住佛家弟子的心，而是為了擋住外麵的紅塵。
    我們可以遺世獨立，卻還需防止紅塵的牽擾。
    同樣的，你修身養性的同時，也可以隔絕外世的紛紛擾擾，這隻是你的選擇而已。
    有些事情，無關對錯，隻關選擇。
    你明白了嗎？
    聲音慈悲而莊嚴。這是剛才聽過的圓穀大師的聲音，蕭欽回頭看向緊閉的寺門，臉上神色不明，讓人看不懂此刻的他在想些什麼。
    聯係起大師剛才說的那句話，蕭欽仿佛明悟了什麼一般，豁然開朗。
    可是，片刻後，他皺眉，掃了門匾上的三個大字——相國寺一眼，恢複了開始的表情，轉身離開。
    感覺到蕭欽離開，在幽靜的禪房裏的圓穀大師睜開雙眼，蒼老的臉龐上全是慈悲和歎息。
    雙手合十，緩緩說道，“善惡到頭，終是因果循環。”
    “執著於什麼，或是逃避什麼，也不過是因著人心裏的執念和……情。”
    可是，到了最後，到底得到了什麼，又失去了什麼。
    這恐怕隻有當事人自己能體會到。
    還是那句話：有些事情，無關對錯，隻關選擇。
    小劇場
    蕭欽：我要做的事，沒有誰能給阻止！
    杜芫：真的？
    蕭欽：……真……
    杜芫：回家跪搓衣板！
    ……
    梧桐：陌塵，照顧好小狐狸。
    陌塵：不要，小狐狸沒了娘會死的。
    梧桐：不是還有你嗎？
    陌塵：沒有了你，我也……
    梧桐：那我不死了！我們走！
    被當成空氣忽視的怪物咬著小手娟擺出爾康手：說好的絕不反悔呢？
    ps：本來要虐的，但是五爺始終是親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