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十三.流丹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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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三章流丹2795
    四十三、流丹
    翌日,剛是清晨殿外便是濃雲密布,不一會兒便下起了滴答小雨。
    未央宮內,亦嵐手握朱筆,看著大理寺幾日前呈上的人犯供詞出神。這時,安公公躡步進來,提醒道:“皇上,該用膳了。現在要不要傳膳進來?”
    亦嵐淡淡道:“嗯。傳進來先放著吧。”
    安公公應了一聲,正欲退下。突然被亦嵐叫住:“等等。你去把太皇太後請來,就說朕有事想與太皇太後一同商議。”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太皇太後已被請了過來。她剛一進殿,亦嵐便上前去扶住她,“兒臣給皇祖母請安。大雨天勞煩皇祖母跑這一趟了。”
    太皇太後一笑道:“無妨。皇帝可是有要事要與哀家商議?”
    亦嵐略一點頭,繼而望向安公公。安公公立刻會意,趕了未央宮的宮人都出去,自己也關上了殿門退到門外候著。
    亦嵐將太皇太後扶到座上,沉吟片刻後,道:“昨天夜裏,兒臣批過奏章後,本想親自去趟大理寺。隻是,皇祖母可知昨夜裏大理寺那邊發生了什麼事?”
    太皇太後神色平和,問道:“究竟是何大事?哀家還沒有聽說。”
    “昨夜大理寺卿趙祿失足溺水而死——事發正是兒臣決定擺駕大理寺的時間。兒臣懷疑,是有人往兒臣身邊安插了細作。”
    太皇太後神色漸漸收緊:“你是說,趙祿的死並不是意外?”
    亦嵐緩緩點頭,歎了口氣。而後將自己昨夜所疑慮之事仔仔細細告訴了太皇太後。
    待他盡數說完後,太皇太後隻抬頭望著屋頂似是在思考著什麼。良久之後才開口道:“依哀家看,此事也並非是你多慮。哀家也曾留心過你說的這些,一切都那麼湊巧倒真像是人為指使的。此人在朝中已有自己安插的勢力,看來是不除不行了。隻是趙祿已死,葉府出事那日那些親眼所見之人又都被滅了口,此案也無從下手。皇帝打算如何審理?”
    “既然此事因忠寧侯而起,朕想,是不是也可以從他開始入手審理?”
    太皇太後點頭,“此計可施。那現在就將忠寧侯叫到殿上來吧,哀家與皇帝親自來審。也正好防著有人從中作梗。”
    沐言被兩個獄吏押出大理寺。他本是問了一句這是要押他去何處,可兩個獄吏卻恍若不聞,隻一路上麵無表情的押著他往前走。他見此,才垂下頭去,不再多問。
    向前行了一會兒後,沐言眼中竟慢慢浮上了一層淚霧。心中卻有些慶幸,幸得這是個雨天,別人分辨不出他臉上的是雨是淚。他已認出來這條路是通往未央宮的。其實這路他是再熟悉不過的,想起曾經自己常常到未央宮找他,哪怕隻是遠遠看一眼他英挺的身姿也覺得心中是滿足的。如今又行在這條路上,隻是手鐐腳鐐相互碰撞的聲響,都在提醒他現在負罪之臣的身份。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說得可就是他當下的處境?
    繞過未央宮門前的龍紋照壁,被人推搡著進入殿門。遙遙看見亦嵐與太皇太後坐在殿前龍座上,隻是隔得太遠看不清他們表情,唯有那人英挺身姿一如往昔。沐言跪倒在地,深深一叩首:“罪臣參見皇上萬歲,參見太皇太後千歲。”
    太皇太後睜眼看他,卻並沒有讓他平身,道:“忠寧侯,今日哀家與皇帝要對你這樁案子親自審理。接下來哀家與皇帝問你的話,你必要如實回答。否則,便是欺君之罪。明白了嗎?”
    “罪臣明白。謝皇上、太皇太後隆恩。”
    “那好,哀家問你,你入大理寺獄的這些日子,趙祿可曾對你說過什麼話?”
    沐言垂下眼眸,低聲道:“回太皇太後,趙大人……什麼都不曾對罪臣說過。”
    亦嵐見他低著頭,頭發被雨水貼在臉上,更襯得麵色蒼白。他輕吸一口氣,道:“你有何冤情盡可以在此說出來,不必欺瞞,朕與太皇太後自會公正審理。”
    沐言閉上雙眼,複深深一叩首。他不知道用生命去圓的謊言離真實究竟相距多遠,可還是堅持道:“罪臣不敢欺瞞。葉大人從前常常對罪臣言行舉止加以指責,罪臣便記恨在心。那天以狩獵之名射殺了葉大人。葉大人一死以致朝中動蕩,罪臣萬死難辭其咎。”
    亦嵐當即驚怔住,不知為何他親自審問,他還是不肯說出事情原委,而隻一味伏首認罪。難道,他是不再信任自己了嗎?……亦嵐慢慢握緊了桌下左手,若不是太皇太後在此,他幾乎就要到他麵前盯著他雙眼再問他一遍為何不肯坦白真相?
    此刻殿中一片寂靜,太皇太後思索了片刻後,淡淡道:“哀家剛派人去大理寺查過,葉府出事那日,你帶的那些隨從中還有一人沒有畏罪自盡,你可知道?”
    沐言猛然抬頭,正對上太皇太後一雙冷若冰霜的眼。他急忙開口道:“所有罪過全在罪臣一人,與他無關!求太皇太後開恩饒他一命!”
    亦嵐聽此,心中不由驟然一痛。怎麼到了這時,他心中想的居然是她?太皇太後冷哼一聲,笑道:“你們還尚未成婚,倒是鶼鰈情深。來人,將她帶到殿上來!”
    沐言茫然一愣,難道,太皇太後說的並不是文澄?他奮力扭頭看向來人,不禁驚道:“阿碧?!”
    押著阿碧的兩人放開她,她便走到沐言身旁,在沐言驚訝注視下替他輕柔拭去臉上雨水。她本是受貴妃指使前來指認忠寧侯罪行的。隻是剛才她在殿外,聽他驚惶地求太皇太後饒她一命時,心中猝不及防的痛了一下。是她害得他獲罪,從以前富貴榮華到今日一身囚服被人毫不留情押在地上,他都不記恨她嗎?
    沐言抬眼去看阿碧,她身著一件純白紗衣,臉上還帶著妝容,發髻也梳得整整齊齊。看她這樣並不像是從獄中出來的。他支起身子欲問個清楚,頭頂上卻傳來太皇太後的聲音:“哀家記得你是叫阿碧?哀家問你,你隨行狩獵那日可有親眼看見忠寧侯將毒箭射向葉大人?”
    阿碧起身站了起來,而後淒然一笑。她回頭凝望了沐言一眼,似是要將他麵容盡收眼底。然後大步決絕地向亦嵐和太皇太後方向走去。沐言全身一凜,捉摸不透她想做什麼,卻隱約覺得像是訣別。在她踏上金階之前驚道:“阿碧!你要幹什麼?!”
    金階之上,太皇太後身旁一帶刀侍衛見此忙擋在阿碧身前,將劍“唰”得從劍鞘中拔出,用劍尖指向她,喝道:“放肆!皇上與太皇太後麵前竟如此無禮!”
    阿碧腳下一頓,緩緩回過頭去。不過一瞬間,她竟已淚流滿麵。她做了那麼多愧欠他的事,如今終於到了向他謝罪的時候了。她最後向沐言綻開一個笑容,然後猛得上前一步握住刀刃,將劍狠狠刺入了自己心口。那侍衛見此大驚,忙向後奪劍。隻是阿碧已抱了必死心態,一連串動作無比迅速狠決,那侍衛再有何動作已是於事無補。
    “阿碧!” 沐言用力掙脫兩人押製,飛速衝過去接住阿碧,伸手捂住她傷處,卻仍有汩汩鮮紅血液順著他指縫流出,滲透阿碧胸前白色紗衣,擴散出朵朵暈紅,如同一株扶桑花在生命最後一刻淒絕綻放。沐言麵對她血流不止的傷處手足無措,他茫然搖頭道:“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
    阿碧一聲不吭,之後抬頭愛惜珍重的望著沐言,嘴角居然還掛了淺淡的,不易察覺的微笑。她一次又一次的傷害了這個她最愛的人,唯有以死向他謝罪。她這一輩子,能遇上這樣一個人已是莫大的福氣。唯一的惋惜,就是沒能做上一天他的妻子。看他作畫,聽他吹笛,與他生同衾死同穴。那麼唯有期盼來世,願上天還可以給她這個機會,她一定不會再對他施以任何算計、任何傷害……
    阿碧突然輕咳了一聲,然後眼神變得迷離,隨即漸漸渙散下去,閉上雙目不再有任何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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