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
    丁浩辰仔細的幫他在眉角貼上了創可貼，一邊忍不住埋怨道：“你一個文弱書生逞什麼強啊，那種時候，應該先打電話給我或者叫上其他人一起去啊，萬一出事了呢？”
    “我不是太著急了嘛，再說，你不也及時趕到了嗎？”宋念城小聲的爭辯道。
    “這次是湊巧。還好我已經開車到了學校了。不然後果就不堪設想了。你呀，以後遇到這種事一定要先給我打電話，記住沒？”丁浩辰一臉嚴肅道。
    “好啦，我記住了。下次保證先給你打電話。行了吧？”宋念城示弱道，“讓我好好看看，他們沒傷到你吧？”
    “隻是點皮外傷罷了，要不是分心顧著你，那幾個家夥根本就碰不到我。”
    “你意思是我添亂了，是吧？”宋念城小嘴一撅，氣呼呼的說道，“下次看見別人圍毆你，我就站邊上看著，保證一動不動。”
    “呀，我開個玩笑你就這麼狠心啊，你舍得嗎？”
    “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你都有我了，還想著外麵的狼啊。”
    “誰讓你這麼沒良心------”
    兩人正說笑著，醫生已經從楊濤的房間裏走出來了。
    “醫生，他沒什麼事吧？”宋念城走上去，緊張的詢問道。
    “還好，都隻是些皮外傷，但是病人的情緒很低落，你們要好好的開導開導他。今天晚上就先讓他在醫院住一晚，明天我再幫他複查一下。”
    “好的，謝謝醫生。那我們現在可以進去看他了嗎？”
    “可以了。”
    丁浩辰正準備和他一起進去，眼角卻突然撇到陳傑明趕了過來。他示意宋念城先進去，自己朝著陳傑明走過去。
    “你們都沒事吧？”陳傑明開口問道。
    “沒事。那幾個家夥都逮住了嗎？”
    “逮住了，一個都沒跑掉，我讓人好好的修理了他們一番，讓他們這幫沒長眼的東西不看看清楚，以為誰都是可以隨便惹的。”
    “他們為什麼要教訓楊濤呢？”
    “這個我也問了，那個帶頭的說他們隻是拿人好處，替人辦事。”
    “拿誰的好處？”
    “那家夥一開始還嘴硬，賞了他一頓耳刮子就軟了，說是林小玉找他們的。”
    “林小玉？”丁浩辰深邃的眼神裏忽然有種疑惑，“他為什麼找楊濤的麻煩？”
    “這個嘛，隻有問了她本人才知道了。”陳傑明已經心神領會了。
    病房裏，清醒著的楊濤隻是沉默著，似乎不太想說什麼。
    “要是還有什麼地方不舒服的，一定要告訴醫生啊。”宋念城走上去，輕聲的說道。
    “沒用的，”楊濤忽然若有所指的說道，“他們是治不好我的。”
    “這是什麼話，醫生說了，隻是點皮外傷，不用擔心的。”宋念城寬慰他。
    “我一點也不擔心我身上的傷，說白了，隻是個皮囊而已，頭破血流又怎樣呢？我又不會變成另外一種人。”
    “你不要這麼消極嘛。這事隻是個意外，並不是每個人都仇視我們的。”
    “意外？那是你把這個世界想的太美好了。你覺得最近所有這些針對我們的事情僅僅隻是意外嗎？”
    “那，可能是我們惹到了厲害又難纏的角色，所以每一步才這麼艱難吧。生活本來就不是每天都一帆風順的，我們要樂觀點麵對未來啊。”宋念城說的，一點鼓勵的效果都沒有。
    “未來？這隻是個小小的學校，都有這麼多的爾虞我詐。我不敢想象以後畢了業，進了社會，要麵對什麼樣的風浪。我怕了，我真的怕了。宋念城，難道你不害怕嗎？”
    “我------”宋念城看著他憔悴的眼神，沒法再繼續編織夢想了。
    他怎麼會不怕呢？當看到照片貼在櫥窗的那一刻，他真的想跑到一個沒有人認識自己的地方，再也不要回來。未來的路在哪裏？他從來都不知道，也不敢去想象。成家立業，生兒育女，事業有成，家庭幸福，每個普通人都期待的人生，在他們身上，卻顯的那麼遙不可及。每當想到母親那殷殷期盼的眼神，他的心裏就在絞痛。他知道她的期盼，可是他能做到嗎？他的人生就像是漂浮在大海上的一隻孤舟，注定要經曆大風大浪，而且隨時可能覆滅。如果沒有丁浩辰，如果沒有他，注定會覆滅的吧。
    “我也怕，”宋念城承認道，“有時候真的很害怕。可是我並沒有放棄，我還在堅持。”
    “那是因為你有個和你一起堅持的人。你知道嗎？這樣的幸福對我來說有多渺茫。我不是個悲觀的人，可是現實告訴我它有多殘忍。這條路又黑又漫長，看不到盡頭------”
    “你隻是現在心情不好，才會這麼想。我們還有朋友，還有愛你的人。哦，對了，你男朋友呢？要叫他過來嗎？”宋念城並不知道所有的內情。
    “不用，我們已經分手了。”楊濤的神色更加黯淡了。
    “啊？什麼時候的事情啊。”
    “好久了。別提他了。”
    “好吧，那你現在更要養好身體啊，這樣才能找到新的男朋友。”
    “什麼新男朋友。我很羨慕你們，但我不會再相信愛情了，”楊濤神色淒然道，“再也不會了。”
    “你不用這麼絕對，你隻是還沒遇到對的人罷了。”宋念城還想繼續安慰他。
    “可是我的心已經死了，我也沒有時間繼續等下去了。”
    “怎麼可能？你這麼年輕怎麼就會死心了呢？等你傷好了，我會幫你看著的，一定幫你找個合適的。”宋念城拍著胸脯保證道。
    “謝謝你，能有你這樣的朋友，其實我已經心滿意足了。”
    “其實我之前也錯怪過你的，還沒和你說抱歉呢。”
    “沒事，我理解你當時的心情。”
    “那就好。不早了，你早點休息吧，我明天再來看你。”
    “宋念城，”他剛走到門口，楊濤忽然叫住了他，說道：“你們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得到幸福。”楊濤的眼睛裏，竟然有細微的淚花。
    “嗯，我會加油的。”宋念城微微一笑，和他揮手告別。
    “他怎麼樣？”宋念城剛跨出房間，丁浩辰就湊上來問道。
    “還好吧，但總覺得哪裏有點不對勁。”宋念城有點擔心的說道。
    “今天先讓他休息吧，我們明天再來看他。”
    “嗯。你餓不餓？”
    “都快餓死了。”
    “那我們去吃夜宵吧。”
    楊濤羨慕的看著逐漸遠去的兩人，拿出了電話撥通了一個號碼。
    “媽，你們還好嗎？”
    “好，怎麼可能好？養了你這樣的孽子，我們怎麼會好？我和你爸因為你的事，整天唉聲歎氣，沒臉出門見人。我們把你養這麼大，你就是這麼回報我們的嗎？”
    “媽，我也不想這樣，可是我也沒有選擇。”
    “你沒有選擇？是有人拿著刀架在你脖子上讓你喜歡男人的嗎？你自己都不感到害臊嗎？好好的正常人不做，非要去做個變態？我寧可沒有兒子，也不要你這樣的變態。”
    “媽，難道你真的寧可沒有兒子，也不要我嗎？”
    “你要是不治好你的病，繼續喜歡男人的話，我就當我從來沒生過你這個兒子。”
    楊濤悲痛的掛斷了電話，臉上早已淚流滿麵，而心中積鬱的絕望，已經壓抑的讓他無法呼吸。活著是為了什麼？隻是為了承受這些痛苦嗎？他癱坐在地上，任憑淚水再一次的洶湧出了眼眶。
    第二天剛起床，不知道因為什麼，宋念城的眼皮就一直跳個不停。早上兩節課上完之後，他就直接去看楊濤了。丁浩辰還有課，所以也沒陪著他一起。
    可是到了醫院，護士卻告訴他，楊濤已經辦了離院手續了，還特意留了一把鑰匙給他，並且關照她一定交到宋念城的手中。那應該是他租的房子的鑰匙。宋念城不假思索，立刻又趕去楊濤住的地方。
    “楊濤，楊濤，你在嗎？”敲了半天門，卻沒有任何反應。
    宋念城打開門，仔細的找了一圈，楊濤並不在。他有點困惑，楊濤到底去哪了呢？他又看了看他的房間，忽然注意到了一封壓在筆記本電腦上的信，上麵寫著，“宋念城收”，一股非常不好的預感瞬間湧了上來。
    “宋念城，寫這封信的時候我很輕鬆，因為我終於找到並且確認了陷害我們的人是誰。相信你也能猜的到吧。
    隻是，可能你沒想到情節會那麼曲折。原來從一開始，我們就掉入了陷阱裏。我的男朋友是假的，他隻是拿錢辦事而已；喉嚨失聲也是假的，他給我下藥了而已。所以，他才會讓我勸你去演夢露，然後又把那天晚上的照片全都賣給了她。所以，我們的照片才會被公之於眾。
    我怎麼知道的？因為我發現了林小玉和吳旭對話的內容，就在我的電腦裏。我找林小玉對質，沒想到她堅決否認，甚至還找人毆打我。但是她們越想掩飾，我越確定這一切都是沈落雁指使的。林小玉隻是個走狗而已。
    我是不是太傻了？居然喜歡上一個鴨子甚至染上了病。沒錯，我染上了艾滋。雖然是早期，還可以控製，但我還是很絕望。但更讓我絕望的是，因為是同誌，仿佛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錯的，沒有人願意相信我，身邊的每一個人看我都像怪物，包括我的父母，沒有人愛我，我也不會再愛任何人了。
    我的人生已經了無生趣，我隻想著複仇。既然事實都不能讓她們羞愧和懺悔，那我隻好用我的方式來懲罰他們了。我要讓她們這一生都活在噩夢裏。
    如果有來生，我希望可以繼續和你做朋友，但我希望自己不再是個同誌了。
    楊濤。”
    “不好，他該不會是想做什麼傻事吧？”宋念城立刻拿出手機，撥通丁浩辰的電話，“快，快找到楊濤，他，他可能在做傻事------”
    實驗樓頂。
    沈落雁和林小玉正急匆匆的趕過來。
    “你說，他手上有證據證明那事是我們安排的？”
    “是的，聽說他手上有個U盤，裏麵有所有的聊天記錄------”林小玉聲音越說越低。
    “你到底是怎麼辦事的？”沈落雁一臉暴怒，“那他為什麼一定要我來？”
    “他說，你來了他才會談籌碼的事情。”
    “你們做事果真是雷厲風行，速度夠快。”楊濤迎風而立，愈加顯得憔悴。
    “我們明人不說暗話。你說你有證據，又叫我們兩個一起來，到底想怎麼樣？”
    “我不叫你來，林小玉能拍板嗎？誰是幕後黑手，我們心裏都清楚。”
    “既然你清楚，又何必繞圈子呢？”
    楊濤拿出一個隨身帶著的U盤，“證據都在裏麵。”
    “我憑什麼相信你？”沈落雁質疑。
    “你當然可以不信，如果你心裏沒鬼的話。”
    “把U盤給我，並且毀了所有的證據，我保證給你一個滿意的籌碼。”沈落雁想了想，終究還是認了。
    “又是錢嗎？上次你花錢給我買了個假男友，這次又準備給我買什麼呢？”
    “以前的事我不想再提。如果你想要錢的話，可以開個價。”
    “錢，又是錢，你以為你有錢，就可以掌控一切了嗎？對於你們來說，做錯了事情就可以這麼心安理得？陷害了同學，也不會內心不安嗎？”
    “我不是來聽你說教的。你到底想要什麼？”
    “道歉。為之前所有發生的一切。”楊濤平靜的說道。
    “道歉？”沈落雁忽然大笑起來，“你瘋了嗎？我憑什麼道歉？”
    “你知道自己做過什麼。”
    “那又怎樣？是，我是設了局，又散步了照片，還讓人威脅了你，可是，這都是你自找的。誰叫你是個同性戀！”沈落雁終於明白，楊濤並不是和她交易的，他隻是無理取鬧罷了。
    “同性戀就有錯嗎？”
    “是。你們就不該出現在正常人的世界裏，玷汙我們的眼睛。你們摧毀了父母和家族所有的希望，讓他們以你們為恥。你們擾亂了感情原有的樣子，讓友情和愛情變得可笑。”
    “可笑的人是你，為了一個不愛你的男人用盡手段，可他最終還是不屬於你。”
    “那又怎樣？至少我不會被這個社會唾棄。而你們，無論去到哪裏，身上都會背負著同性戀這三個字，你們永遠都會活在歧視和詛咒裏。而我，還可以追逐新的男人。”
    “你做了這麼多昧著良心的事，一點都不覺得羞愧嗎？”
    “我為什麼要羞愧？為了達成目的，我會不惜用盡一切手段。”
    “就算傷害到那些不相關的人，你也不在意？”
    “有些人命中注定要成為王侯將相，有的人碌碌無為終成螻蟻。一將功成萬骨枯，誰會記得那些枯萎的白骨裏有誰？楊濤，你想到我這裏來討說法，那我就告訴你。選上你做墊腳石，至少證明你還有點意義。否則，我根本就不會正眼瞧你。你知道，你們這樣的人像什麼嗎？就像黑夜裏被風吹起的塵埃，沒有人會在意。因為，你的存在毫無意義。”
    輕如塵埃？沒有意義？楊濤又想起那些讓他心痛的話。是的，他活著，就是父母的恥辱，家庭的累贅，沒有人疼愛，也沒人關懷，他會孤獨的帶著傷病和痛苦苟活，受盡折磨。不，他不想要這樣的人生。他從來就不想要這樣的人生。
    沈落雁看著他呆呆的樣子，對林小玉說道，“我們走，別和他廢話了，浪費時間。”
    “每個人的生命都是有意義的，即便是我的。現在，我想結束這種痛苦了。”
    楊濤忽然縱身一躍，跨過了樓頂的護欄。
    空氣裏忽然傳來淒厲的聲音：“有人跳樓啦！”
    宋念城趕回學校的時候，學校裏麵已經亂成了一團，救護車和警車的聲音尖銳而又刺耳的在學校裏回蕩著。事發地點實驗樓更是被重重的圍了起來，不讓人接近。
    宋念城努力的想要擠過去，卻被匆匆趕來的丁浩辰緊緊的拽住了。
    “你找到他了嗎？他沒事吧------”宋念城的聲音顫抖的讓人心疼。
    “對不起，我找到他的時候，他，他已經走了------”丁浩辰的眼睛裏也控製不住的濕潤了。
    “不，不會的，不會的------”宋念城忽然撕心裂肺的痛哭起來。
    看著他痛苦的樣子，丁浩辰也不知道怎麼辦，隻好把他緊緊的摟在了懷裏。
    宋念城痛哭了許久，忽然像是想起什麼似得，發了瘋的大叫道：“沈落雁呢，是她害死楊濤，是她害死了楊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