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吃過晚飯，麥浪坐在炕邊，跟老太太嘮起了家常。麥浪喜歡聽老人家講過去的事情，老人是經曆過二戰的，也經曆過文革。過去的酸甜苦辣，在她的記憶力，更在她的心坎上。麥浪聽得出神，目不轉睛地盯著老人那張滄桑得臉。那些故事，對於劉闊一家子來說，就是陳芝麻爛穀子，聽得他們耳朵都要出繭子了，但是在麥浪聽來，都是那麼新奇，特別是老人講起了胡子的時候，麥浪的雙眼都閃爍著精光。
    不知不覺，天就暗了下來。張姐把大烏龜弄回到了屋裏，大烏龜就慢吞吞地爬向了牆角。牆角放著一個偌大的鐵盆，裏麵有大石頭，也有水，還飄著幾根水草。盆邊上是一個泡沫斜坡，大王八就順著斜坡慢吞吞地爬上去，然後回到了窩裏。
    “嘿！這家夥還認路呢？”麥浪覺得有意思，笑嗬嗬地道。
    “它啊，精著呢！”老太太也跟著咧嘴一笑，“頭幾年，我把它放在倉房裏，這老東西就爬走了。我們一家子找了好幾天，都沒找到影子。然後沒過幾天，倉房就著火了。當時我們還想，幸好這家夥跑了，不然非得燒得就剩下個殼子。後來我們把倉房翻修了，等活都幹完了，這家夥不知道又打哪冒了出來。真是個鬼東西！”
    麥浪聽了老人家這麼說，不由多看了那個老烏龜幾眼，合著，這家夥還真成精了？
    在整個聽故事的過程中，劉闊都沒有插話，但是他的眼睛卻一直都在麥浪的臉上。他第一次發現，原來麥浪這個人也會有驚訝、歡喜、邪氣等等正常人該有的表情，這個晚上，麥浪一直在笑，而且鏡片下的眸子裏，竟然會閃爍出那種給人陽光般溫暖的溫柔。他整個人，就好像從裏到外都換了一個人，而麵前的這個，才是最為真實的。
    八點多鍾，劉闊站起身，“姥，我跟麥哥得回去了。”
    “啊？這就走？這才多一會兒？你們倆就在我這住吧，反正回去了也沒人不是？”
    “……姥，我每次回來的時候，你咋沒說讓我在這住？”
    “哎喲，你哪回來看我，不跟腳底下踩著風火輪似的？臭小子，還說我不留你，我留你的時候，你哪回不是被朋友喊出去喝酒了？”老太太瞪著眼睛，話雖然很硬實，但是口氣卻是很寵溺。
    麥浪想起了自己已故的外婆，心裏不住地湧出來一股子酸澀。
    不過，老太太顯然是特別喜歡麥浪，不是因為麥浪肯聽她一個老太婆子說話，而是因為麥浪這個人是骨子裏透出一種溫柔。老太太拉起麥浪的手，“孩子，今天就住在我這吧？我讓張姐把東屋給你打掃出來。”
    劉闊萬萬沒有想到，那麼不愛親近人的麥浪竟然點了頭。
    東屋也是一鋪小炕，麥浪來到內蒙這麼些年，還是從來都沒有住過火炕。所以這種體驗，對於他而言，也是彌足珍貴。
    東屋雖然平時沒人住，但是張姐愛幹淨，也時不時打掃一遍，所以並不髒。張姐從櫃子裏翻出了被褥，都是洗得幹幹淨淨，曬得蓬蓬鬆鬆的，還能聞到一股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
    麥浪坐在炕邊兒上，嘴角微微上揚，似笑非笑的。其實他心裏是有一股小小的興奮的，不僅是因為他的初體驗，而是因為這種家庭式的感知讓他幸福。
    “麥哥，你樂啥呢？”
    被劉闊這麼一問，麥浪的臉唰一下就紅了。他推了推眼鏡，“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