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鶴的話一下來，牧歸就跟火點著了屁股的煙花爆竹似的，拉著崇念就一路狂奔地回了轉鷺司。
    他都沒來得及看清楚司刑司長個什麼樣子，匆匆忙忙看的幾眼，盡是假山流水花木小徑了，隻見樹木青蔥花香馥鬱，是個風景秀美鳥語花香的地方，半點也沒有他之前預想過的那般腥風血雨愁雲慘霧的氣氛。
    哐當一聲撞開宿舍院門，掠過水麵，一路飛奔，衝進小院子裏的時候，牧歸是及時刹住了，他差點兒被甩出去直接一頭撞在翟籬身上。
    翟籬抓著他肩膀，拉著他站直了。
    崇念還沒開口說謝謝，翟籬就轉了個身，手揉了揉牧歸的頭發，臉上笑嗬嗬的。
    這一刻崇念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多餘。
    “翟籬！”有人在院門口叫了聲，是江臨的聲音。
    崇念轉過頭去，見江臨隻伸了個腦袋進來，看到他的時候笑了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接著看著翟籬喊：“翟籬，沈倚找你。”
    “好。”翟籬答應著，輕輕拍了拍牧歸揚起來的光滑飽滿的小腦門，往門口走了過去。
    崇念看到牧歸對著江臨沒來得及縮回去的半顆腦袋呲了呲牙，又對著翟籬的背影撇了撇嘴。
    “走吧。”牧歸斜著眼瞪了他一下，往前走了。
    他連忙跟上，緊接著在房門打開的那一下，又有點兒呆住了。
    “這些是……”
    房門後邊的屋子不大，而且什麼都沒有，隻有四麵牆，但牆上畫滿了東西，全是各種形狀的動物，或者說，一多半是他叫不出名字的怪物，而且——
    壁畫會動。雖然這在天界並不奇怪。
    但他總覺得那壁畫還是和普通的裝飾性壁畫不大一樣。例如說上麵畫的那些睜著眼的動物們，尤其比如其中一隻瘦高瘦高的黑貓睜著烏黑的大眼瞪他，眸光冷厲凶狠滿是敵意和殺氣……那股子殺氣簡直就是活生生的撲麵而來。
    “進來。”牧歸沒解釋，徑直走到了屋子正中。
    他才邁出一隻腳，就覺得渾身冷汗都要下來了，他不敢抬頭，但感覺得出壁畫上無數雙眼睛正盯著自己，自己膽敢再往前踏出一步，它們就會張牙舞爪地撲過來把他啃得連骨頭渣渣都不剩。
    “不敢進來？”
    他聽見牧歸的聲音，勉強把目光從自己腳背上移到了牧歸的腳背上。
    “不敢你就在外邊等著，我隨便幫你挑一個。”
    “……好，我在外邊等你。”
    他轉回身去，帶上了門。上下排牙齒這才撞在了一起發出清脆的一聲哢噠。
    “你不進去麼？”翟籬不知什麼時候回到了院子裏。
    崇念不知道該怎麼描述，“嗯……壁畫上的那些，好像不大喜歡我。”
    翟籬笑了，“除了對牧歸，它們一貫是那個凶相的。”
    “那些是什麼？”
    “符獸，”翟籬笑著，在廊下的茶桌邊坐下，給他斟茶，“牧歸他平時就把符獸放在牆壁上養著。”
    “‘符獸’？”
    “很多原本是未成形或夭亡的仙獸靈，受了仙符，便依托仙符而存，也藉由仙符為飼主驅使。”
    那些目露凶光的符獸們，不會隻是養著觀賞的，戰鬥起來不知會是什麼樣子。可崇念之前沒見牧歸用過。
    “去魍魎界的時候才會帶著符獸。”翟籬遞了盞熱茶給他，“平時用不著。”
    崇念低頭喝了口茶，不那麼燙，溫度正好，“翟籬也用符獸嗎？”
    “不用，我跟著牧歸。”翟籬回道。
    這話回得崇念有些沒繞過來，總不成翟籬也是符獸吧……
    翟籬伸右手過來時，崇念一時還以為他是要拿自己的茶盞過去再斟些茶，直到翟籬手心向上保持不動，過了好幾秒，崇念才反應過來翟籬是要讓他看什麼。
    翟籬的右手手腕內側，有一隻焦黑色的蜥蜴，蜥蜴閉著眼睛，尾巴有一下沒一下地晃著。
    “隻有瑛掌事和牧歸能驅使得了它們，我手腕上這一隻，是牧歸給的我，做護符用的。”
    原來浮主司讓牧歸挑的護符，便是指牆上的那些符獸。
    牧歸推門出來了，一手捏著個不停扭動的小黑影，看著崇念就走了過來，一麵道：“崇小念，你喜歡魚麼？”
    “魚？”
    “啊，魚。”牧歸說著漫不經心地甩了甩手中那一抹小黑影，走到了崇念麵前。
    崇念坐著正好和牧歸平視，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站起來。視線落在那一抹扭動著的小黑影上。
    崇念看了半天，才看出那真是一條魚，就是有點胖，像肚子鼓起來的河豚，跟個球兒似的，有眼睛，不過身子和眼睛都像是墨水畫出來的全一水兒黑色，因為眼珠子跟個小燈泡兒似的一直在轉，他才辨認出那是眼睛。
    看著全是些凶猛野獸的壁畫上，還會有這麼個黑不溜圓乎乎的小胖魚兒，。
    牧歸捏著小胖黑魚在崇念麵前晃了晃，問他：“你想放哪兒？”
    “啊？”崇念正跟小胖黑魚對著眼呢，一下沒反應過來。
    “你想把護符放哪兒？”牧歸再問了一遍。
    “……都行？”崇念想了想，沒想出來。
    牧歸呲牙笑了笑，“你要都行，我就放你額頭上了啊。”
    崇念嚇了一小跳，身子往後一躲，沒想好怎麼接茬呢，再一看那小胖黑魚兒扭得正歡快，簡直一撲就要過來了。
    眼看著牧歸就要伸手過來，翟籬抬手在牧歸手背上輕輕一拍，“別鬧，要不你給他也放手腕上吧？”
    “放手腕上吧，請。”崇念伸出左手，語氣壓得恭敬得不能再恭敬，右手敲了敲自己往後抻得太急差點扭著了的脖子。
    從牧歸院子裏出來，一直到回到自己屋裏，一頭紮進浴池裏的時候，崇念都有種這是在做夢吧的不真實感。
    在水裏邊遊了好幾個來回，胸口吸進來呼出去的氣兒暢快了些，他才站起來。左手手腕微微有些發燙，他低頭一看，那頭小胖黑魚也在他手腕上遊著呢，時不時躥到他胳膊上手背上一下，不過始終超不出兩指的長度。
    “你叫什麼名字？”崇念問。
    小黑胖魚兒擺了擺尾巴。
    “欸，我忘問你名字了……我要叫你小胖你不會咬我吧？要不叫你小黑？要不還是小黑吧？”
    崇念懷疑它遊得太歡實，根本沒注意聽自己在說什麼，反正沒被咬，就決定了雖然沒什麼特色但特別生動形象的小黑。
    反正也不用喂食，要說是養著，也沒什麼實感。
    崇念說完慢慢沉下水去，在水麵下吐出一串串泡泡。
    才發生過的事又開始在腦內循環播放了……那條“噬”是司刑司主司江樓放他身上的，似乎這是違背天規的一件事，然後瑛掌事和浮主司為了這事兒去司刑司找了江樓……不對，一開始是瑛掌事，浮主司本來是去勸架的……
    但是為什麼……
    被水泡得很舒服的崇念，開始一下一下劃著水玩兒，吐納吸氣，按著學到的術法，控製著水流在他周身循環流動。
    他現在對水流的控製已經比一開始練習要好多了。
    等他再睜眼的時候，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
    流水彙成的瑛掌事半身像，正正地杵在他的麵前。有鼻子有眼兒，從五官到發絲兒到衣襟微微敞開的胸口，非常的鮮明生動和形象。
    他愣了半天哆哆嗦嗦地伸手往那半身像上戳了一下，半身像嘩啦一聲水全跌回了池子裏，水花濺了他滿臉。
    他一定是做夢還沒有醒。可就算是做夢，這夢也邪乎出了界。
    ——這算什麼事兒？
    他不過是放空了思緒在神遊而已，怎麼就用水流“捏”了一個瑛掌事？
    出乎意料的驚訝之中又有點心虛，他四麵看了看，很好，沒人闖進來找他，窗戶也都關得很好。
    ++++++++++++++++++++未完待續++++++++++++++++++